“你去过美国?”我笑。
“没去过,我不会看报纸,上网?”他道,“虽然不出门,可我啥都知道!我跟你说,将来整体搬迁的时候,问题大着呢。你们乔庄去年就说要拆迁,就没拆成,老百姓量都不让量!还有田庄,前几年,田庄闹了一场事,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事?”
“高新区把田庄卖给了一个开发商,让田庄人拆迁,田庄人不愿意,安置小区的楼都盖好了,硬是没人住。后来上头强制拆迁,把军车都开进去了。硬是被田庄人把他们统统都赶跑了,还抓了可多人,判了几个刑呢。最后那个开发商像歌里唱的一样,夹着尾巴逃跑了。那些安置小区今儿还都空着呢。房都快荒毁了。”他开心地笑了起来,“你要是想听,可以去田庄打听打听。到现在,上头的人去田庄还发憷呢。田庄人,不叫量房,不叫拍照,牛得很!”
我又问他两个孩子的情况,他说儿子在市里工作,买了个房。女儿在北京打工,也在市里买了个房。儿子的房子他用尽多年的积蓄交了全款,女儿的房子是她自己交的首付。他每月的退休工资有一半多都在给女儿还房贷。
“女儿将来还不留在北京啊?”
“她在那里工作快20年了,按照有关政策应该能留的。但是,北京那地方……”他很自尊地说,“我是受不了那地方。她还年轻,愿意呆就呆吧。将来要是回来了,也有个窝。要是不想回来了,在这里买房子也算个投资。反正首付是交过了,我手里的钱闲着也是闲着,就替她还吧。又不是别人。”
这么说,他的经济状况确实还不错,也有很强的投资意识。我知道自己来对了。让他当主攻手,动力足够。
于是我很快便言归正传。他沉吟了片刻,说这两天他也正琢磨这事。前些时王强也给他带了信儿。但他一向行事谨慎,没敢有什么动静。等到姨妈的事一出,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来想去,可到底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你说咋办呢?”他问我。神情很是庄重肃穆。
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当年他是五十岁的温厚长者,我是十七岁的黄毛丫头,在我眼里,他的人生石头一样重,心事湖水一样深。而在他眼里,我肯定如春天的树叶一样清爽单薄,可爱飘飞。但是,现在,他垂垂老矣,懦弱胆怯。我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泼皮摔打,已经变得老谋深算心机沉沉。
“你能代表你弟弟的意思么?”
“能。”他说,“我们就兄弟俩,我是老大。逢到大事,他听我的。”
于是,我便跟赵老师分丝剥缕,仔细推敲问题的症结:王强肯定是想盖房子的。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想吃,除非有病。他说的难处应该也是实情。那就对症下药好了,其实也就是软硬兼施双管齐下的两样:一,在思想上,他即使真的顾忌他的哥哥,这种事情也完全可以做到船归船,桥归桥,锅归锅,灶归灶。兄弟之情再好,二三十万利润的威力也不容小觑。这个绝对重磅的炸弹对其兄弟之情的破坏性绝不可能没有。甚至可以说很大。他很可能只是面子上拉不开,需要我们帮着挑拨离间一下。二,钱上。他缺本金,这更好办,我们四家可以凑出来借给他。不就是六七万么,四家平摊下来,每家也不过一万五到两万。用一两万换二三十万,这笔账还算不过来?
这是一场拔河,王强站中间,兄钱各两边——王永的砝码旁边还有所谓的“正”,拆迁赔偿款的旁边还有我们准备好的本金在对他勾引诱惑,就看他赚钱的欲望是否能大过兄弟的情义。鉴于这么多年来对人性的认识经验,我对胜利很有把握。
“可是,借给王强钱……”赵老师有些磕巴,“总是有些气不顺。”
“小气不顺大气顺,等拿到赔偿款的时候,你心里的气就都比谁都顺了。”我笑道。
“那,就按你说的办。”赵老师亲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丫头能了啊。”
于是,我们便议定,今天晚上就由赵老师出面摆鸿门宴,主请王强。姐姐姐夫一起作陪,我代表三姨妈也出席。回到家,我把情况告知姐姐姐夫,也给姨妈打了个电话。对于借钱的事,姨妈没说什么,只是提出要王强打个借条。姐姐倒是很有些情绪,道:“一排这么多家,又不是光咱们这四家的事,凭什么只咱们筹钱他们那些家沾光?应该家家头上都抹匀,平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