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能行得通么?”我冷冷道。
“行不通那就都不盖!”
我苦笑。不患寡而患不均,宁可我得不到也不能让你得。这就是人性的黑洞啊。一瞬间,我脑子里蹦出一个哪里看来的故事:某人赤贫,上帝看不过眼,就每天赐他一千美金。他幸福得死去活来。后来他得知上帝竟然赐另一个赤贫者每天两千,他便又痛苦得死去活来。上帝问他:要是让你们同时失去这些外财,你愿意吗?那人欢呼雀跃道:愿意!上帝问:为什么呢?那人道:我虽然失去一千,但他失去了两千啊。上帝长叹。
我也不能恭维这种糊涂的逻辑。不是我多高尚,我从来不高尚。我只是在遵循最基本的利益原则:损人损己不可取,损己利人很压抑,损人利己看情况,利人利己亚克西!——自己和别人同时得到利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皆大欢喜吗?
“姐,你到底想不想盖这个房?”我不和姐姐讲那么多,直接问到最核心。
“想。”
“那就不要算这种小账!”我口气很恶。真是有些不耐烦了。
“这账还小?”
“跟你想挣的那笔钱相比,就是小。”我说,“再说,末了也是拿我的钱去借,用不着你心疼。”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听到这话,我鼻子有些酸。顿了顿,我道:“比你容易。”
“到时候,那些家都要跟着我们四家都沾光了。”妥协之后的姐姐仍旧愤愤,“想想总是觉得亏。”
“吃亏是福。你能让别人沾你的光,最起码证明你的日子比他们强。”我说。
姐姐沉默。
6.鸿门宴
王强进门的时候,我们全都站了起来,有些迎接贵宾的意思。赵老师最后才立身,矜持得恰到好处。王强赶上前,和赵老师握了握手,握手的姿势有些僵硬,也有些夸张。看得出,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有些特别的分量。
王强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出头,穿着一件大红羽绒服,浓眉大眼平头阔嘴,很精神。但羽绒服不是个正经牌子,还是旧款。他从口袋里拿出的烟是五块钱的“红旗渠”,姐夫连忙截住,递给他一包十块钱的“帝豪”,他没有推让,接住了。
凉菜已经摆上,是赵老师在村里的小餐馆买的。两荤两素:一个拌松花蛋,一个拌黄瓜,一个酱牛肉,一个卤猪头肉。都是最家常的豫北土菜。姐姐在厨房帮赵师母做饭,我坐在席上。姐夫向王强介绍了一句我,王强笑了笑,说:“我说呢,跟嫂子长得像,原来是亲姊妹。”
酒是我在乡里最大的烟酒店买的,双沟珍宝坊,将近一百块钱一瓶。本来我还要买点别的菜,姐姐不允许,说:“带这两瓶酒尽够了。两百块钱呢。一桌子菜也花不了两百。咱出的算大头。”——姐姐的账总是算得很分明。
热菜开炒,酒也斟上。说了几句来回话,气氛慢慢地柔软起来。赵老师说了一些王强上学时的淘气事,姐夫也和王强聊起了他在日本打工时的情形,王强说日本“远看是天堂,近看是银行,住进是牢房。”收入高的行当每月两三万,低的只有七八千。平素里他们除了干活也就是吃吃睡睡,玩玩电脑,难熬得很,枯燥得很。主要还是语言不通,语言不通就什么都难通。——我这才知道,原来出国打工是村里近些年的一股风气,去日本的最多,还有几个去新加坡和意大利的,还有一个去美国的,听说还娶了个美国媳妇,都挣上绿卡了,不回来了。村里说这是“打洋工”。都是签的正当协议,外贸途径的劳务输出。不过近两年出去打工的越来越少,这和张庄被划进高新区有直接关系:挣钱的门路多了,能喝口近水谁想去吃远饭?
王强在日本从事过水产行业,也就是捕鱼。从事过建筑行业,也就是砌墙,还从事过餐饮业,也就是执盘子——豫北方言,也就是端盘子。王强说他做的这几样都属于七八千的行当,太低端,不行,一年总共才收入十万,还要交六万给中介进行培训和办手续,最后剩的净利润就少得可怜。于是他只呆了两年就回来了。拿着赚来的钱还了赌债,又翻盖了新房,现在也是手头窄怯。
赵老师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要进入正题了。
“房子的事,你打算咋办?”赵老师劈头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