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哪里了?
省里。
那也不错啊。
哼,只是名儿好听,他没实权了。明着是平移实际上是暗降!他走的时候还特地来俺们村转了一圈呢。说来看看大家。说没把俺村的事情办好,对不起大家。还掉了泪呢。猫哭老鼠假慈悲!
……
两口子说得唾沫星儿飞溅,我却想起记者闺密曾经转发的短信来: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耍流氓;你和他耍流氓,他和你讲法制;你和他讲法制,他和你讲政治;你和他讲政治,他和你讲国情;你和他讲国情,他和你讲接轨;你和他讲接轨,他和你讲文化;你和他讲文化,他和你讲孔子;你和他讲孔子,他和你讲老子;你和他讲老子,他和你装孙子……
刚才说的政策,你们都是在网上看到的?最后,我问。
是啊。有网真方便,一搜就中,啥都能搜到。陈太太眉飞色舞。
你们还真火色!姐姐说。火色也是豫北方言,意为时髦时尚。相当于90后们说的“潮”。
耍嘛。放钱干啥?有钱不花,死了白瞎。陈太太笑道。
你们常上哪个网站搜?
还有哪个?百度嘛。可简单了。像俺村这种事,打一个字就全出来了。
哪个字?
拆!
8.合作
之后几天,我的手机上天天都有姐姐的短信。每天的短信都在汇报王强。
第一天:王强没消息。赵老师让再等等。
第二天:还没消息。再等等。
第三天;没消息。等等。
第四天:没。等。
第五天晚上,姐姐没有短信了。我打电话给她:“你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刚去问了赵老师,他说让问问你。”
“那就别再等了。马上把钱凑好,给他送去!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挂断了电话,我气得手冰凉。什么等,不就是抱着侥幸心理心疼那点儿钱么?还想成事呢,嘴边的肉都能噙丢了!
第二天又是一个周六。到底不放心,下午,我又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姐说:“今儿上午送的钱,人家不收。”
“送了多少?”
“六万。一家一万五。”
我心一沉。
“谁去送的?”
“我跟你姐夫。”姐姐说,“赵老师说他没空,叫我去送。我跟你姐夫去了,王强接过钱看了看,就又递给了我。我当他是客气,又给了他,你姐夫半开玩笑叫他打条,他的脸立时就拉下来了,就不高兴了,说:是信不过我啊。算了算了!就把钱又塞给了我,我再给他就给不出去了,他死活不要。”
“当时他家里还有别人没有?”
“没有。”
“钱数是赵老师定的?”
“我也跟咱姨商量了。是俺几家的意思。总共六万呢,不少了……”
我沉默。
“我不是跟你算过账么?咱盖两层,满打满算也就是六万五,最多七万,”姐姐在电话里自顾自地说着,“六万咱都给他凑齐了,他自己会没有个五千一万?他也不能太欺负人了……”
“我明天去。”我说。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我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就是有一种不可沟通性,哪怕是亲亲的姊妹。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六万在她眼里肯定是太多太多了,但在王强眼里,很可能还是不够?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有时候,人家愿意欺负你是在给你机会?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这盘盖楼的棋局,从一开始我们就都是彼此的棋子,看似是我们想攻下王强,实质上也是王强想操控我们?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这笔盖楼的大账,乍一听是我们在热热闹闹地打着算盘,实际上王强才是最关键的算账先生?我怎么才能让她明白这些啊,弯弯绕的这些,恶心人的这些,我讨厌至极又心如明镜的这些?
还是不说吧。
有那么一刹那,我真想告诉姐姐:别再抠抠搜搜,计计较较,每家两万,要干就干,不干就算!还有那么一刹那,我的脑子里甚至蹦出了一个更极端的想法:实在不行,我把这八万全掏出来!——不由得想起一个男人。我二十八岁那年碰到他后,曾经对他迷得要死,可他看不上我,我只好单相思。于是在绝望之余,我常常暗暗诅咒让一向春风得意的他赶快倒霉,倒大霉,倒血霉,除了健康之外什么都不顺,最好到饥寒交迫众叛亲离食不果腹喝水塞牙雪上加霜的超惨地步,然后呢,我将奋不顾身地出现在他面前,拿出荷包里珍藏的存折,为他买这买那,花钱如水,挥金如土,用我春天般的爱柔情横溢地把他融化,用我海啸般的爱摧枯拉朽地将他打倒……那时候我方才明白,对我这样不大方的人来说,爱极了的显著标志,就是想花钱。而现在我又方才明白,原来恨极了的显著标志,也是想花钱。二者的不同只是,一个想用花钱得到,一个想用花钱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