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信用都不给,成心让人崩溃。”孙畅嘟哝着,不停地在走廊上踱步。窗玻璃后面贴满了学生们压扁的脸蛋。麦可可问:“你知不知道他窝藏的地点?”孙畅说:“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我的恋人。”
“骗我?”
“骗你是狗。”
学生们都笑了。只有孙畅的脸黑得像黑板,既严肃又认真,不是行骗的表情。“又是一只气球。早知会破,何必吹得那么大。”绝望的麦可可突然爬上栏杆,把头往下栽。孙畅伸手一捞,动作飞快也只扯下半截衣袖。学生们惊叫着跑出教室,趴在栏杆俯视。麦可可已经不会动了,甚至有可能已经没有呼吸,好像是砸在草地上的一个蜡像。孙畅从楼道里冲出来,保护现场,拨了医院的急救电话。十五分钟之后,救护车就“呜啦呜啦”地驶进校园。一副担架把麦可可抬进了车子。孙畅跟着钻了进去。
5
因为是右肩先着地,麦可可还有呼吸,但右膀子的骨头或折或碎,医生们用了十多个小时才将其复位,并把右膀子打上石膏。麦可可躺在床上“四不”:不吃不喝不说话,再加上不停地流泪。由于泪水绵绵,枕巾换了一张又一张。孙畅说:“再这么哭下去,眼泪就要在床上发芽了。”
小玲手里的勺子装满鸡汤,朝麦可可的嘴巴靠近。麦可可的牙齿立刻咬紧。勺子微微一偏。小玲以为流质食物会像暴涨的河水,总有办法渗透防洪大堤,却没想到麦可可的牙齿不是豆腐渣工程,而是滴水不漏。鸡汤沿着嘴角流下,在脖子处与泪水交汇。小玲用纸巾擦着麦可可的脖子,说:“傻丫头,就算是真傻,你也不应该为一个骗子去傻。他都背信弃义了,你还赔上一条命,值得吗?你又不是他养大的,干吗要把命给他?只有把命送给珍惜你的人,命才值钱。不珍惜你的人,即使你死了,那也像死一只蚂蚁,他连眼皮都不会跳一下。”
“可是……他答应过娶我。”麦可可轻轻地说,嘴唇微微颤抖。
孙畅接过话头:“答应不等于事实。小时候,妈妈答应和我永不分离,可是去年,她还是死了。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跳楼?”
“你不跳是因为你不在乎,你不爱她。”
孙畅被呛住,但马上反驳:“你越是爱他,就越不能死。”
“为什么?”
“因为你死了,他会伤心。”
“他要是懂得伤心,就不会人间蒸发。”
“所以……他不爱你。”
麦可可哭了。这是她跳楼之后第一次痛哭。小玲劝她别哭坏身子。孙畅用食指按住小玲的嘴巴。小玲收声,不停地往麦可可手里递纸巾,支持她哭个痛快。看着满地的纸巾,小玲鼻子发酸,泪水情不自禁地涌出。于是,她的两只手都忙了起来,一只给麦可可递纸,一只给自己抹泪。不知道是出于同情,或是勾起了某段伤心往事,她哭得比麦可可还伤心,好像全世界最可怜的人是她。两个女人相互感染,哭声此起彼伏。孙畅说:“够啦,再哭就把我也拖下水了。”
麦可可抽泣,说:“我不愿意怀念一个活人,还不如狗死跳蚤死。”
孙畅说:“你已经死过一次,知道为什么没死成吗?”
“楼……太矮了……”
“不是。是老天不让你死。”
“要是真有老天,它就应该把郑石油给我找回来。”
小玲插话:“只要你不想死,我们一定帮你找到石油。”
麦可可停止抽泣,像看见救命稻草那样看着小玲和孙畅。她说:“你们真的能帮我找到他吗?”
孙畅说:“他又不是空气,哪能说蒸发就蒸发了。”
麦可可说:“如果能找到他,我就不死。”
孙畅说:“相信我们,活着没错。”
麦可可抹了一把眼泪,说:“谢谢!”她终于懂得说“谢谢”了。
6
孙畅找到建政路23号6栋503室。他按门铃,门铃不响。他拍门,门不打开。邻居说这屋已经半月没人居住。他向物业打听房子的主人。物业说这房不姓郑,是别人租给他住的。他不信,物业就把租金收据拿出来。白纸黑字,他想不信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