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那天陪郑石油上门的蒋警察。孙畅在110值班室找到他。他说那天的主题是救人,不是调查姓郑的。孙畅说:“偏方已经失效,现在只有郑石油才是麦可可的速效救心丸。”蒋警察在内部网搜索,发现郑石油的身份证号是假的,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郑石油是个山寨版。蒋警察说:“要找到这个人,恐怕比提拔你当校长还难。”
晚上,孙畅吃饭特别响,每一口都不让牙齿落空,好像嚼的不是黄瓜大蒜,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种特殊的声音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小玲说:“人家可是眼巴巴地等着消息。”孙畅忽然就不嚼了,问:“你有什么主意?”
“还需要主意吗?”
“你的意思是来真的?”
“难道你还想骗她?”
孙畅摇头,说:“多少好听的,都不如一刀断了她的念头,给她一个彻底根治。”两人达成共识,都穿上正装,一本正经地来到病房,像大会合影的前排官员那样直直坐下,手掌分别按住膝盖。麦可可的眼睛一闪一闪,急于从他们的表情里找答案。大家都不开口,病房异常肃静。肃静啊肃静,孙畅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说:“小麦……这个……事情……啊……这个这个……啊……”孙畅“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内容来。小玲用力掐了一下他的后腰。他一龇牙,说:“你掐什么掐?我这么说话是想给小麦一点思想准备。”麦可可的眼睛顿时停电。孙畅说:“你骂得对,他是个骗子。”
“人呢?”麦可可问。
“连警察都找不到他,他的名字是虚构的。”
“这么说,我是没机会扇他了?”
“除非他愿意挨扇。”
“可你们说过,能帮我找到他。”
“什么人都可以找,但一碰上骗子我们就眼瞎。”
“那你干吗要救我?”麦可可忽地大叫,吓得孙畅和小玲笔直的上身都往后闪。孙畅说:“我救你是因为生命比爱情重要。”
麦可可说:“我宁可不要命,也要爱情。”
小玲说:“生命只有一次,爱情可以重来。”
麦可可咆哮:“就是可以重来一千次,他也不能骗我。谁都不能骗我。你不是说他是你学生吗?现在怎么变骗子了?”
孙畅和小玲都咬紧嘴巴,生怕又用词不当。病房里再次肃静,只有门外往来的脚步声偶尔打破沉默。他们已经若干年没这样体会安静了,静得都可以听到自己小时候的哭声。好久好久,他们听到一声轻轻的“对不起”,那是从麦可可的嘴里发出的。小玲说:“非常抱歉,我们的能力有限。”
“你们走吧,我没事了。”
孙畅说:“你挺得住吗?”
麦可可点点头。
孙畅说:“如果悲伤是挑担子,我们可以从你肩上接过来。可偏偏悲伤不是,只能靠你自己消化。”
麦可可忽然一笑,说:“放心吧,我不会自杀了。”
“你保证?”
“保证。”
孙畅和小玲分别跟麦可可拉钩之后,便离开了病房。因麦可可的忽然一笑,他们阴沉的心情像晒了太阳。看看时间已近凌晨,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都累,都没说话,但四只眼睛全落在计费器上。快跳到三十元的时候,孙畅忽然大叫:“司机,调头。”小玲吓了一跳,说:“你发神经病呀?”
司机调过车头,问:“去哪?”
孙畅说:“回医院。”
出租车跑着回头路。孙畅说:“难道你不觉得她的那个笑有些诡异吗?”小玲说:“我也觉得勉强。”
“她是想把我们骗走。”
“可是孙畅,你不觉得累吗?也许,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我有不祥之感。”
“也许,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
孙畅叫司机停车。他在犹豫是不是把车头又调回去?小玲说:“当然,我只是说也许……”孙畅想了一下,说:“回不回医院?其实很好判断。”
“怎么判断?”
“万一今晚她真的出事,我们能不能一辈子假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