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装不了。”
“我也装不了……”
7
半夜时分,住院部的窗户有的白有的黑,整幢大楼的正面就像一盘竖起来的围棋。麦可可的病房还亮着灯。孙畅和小玲来到窗前,看见麦可可躺在床上,都松了一口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但是,就在他们即将转身的时候,孙畅发现了异样。他指着床底问:“小玲,那是什么?”
地板上聚积了一片黑色,有液体正从床板断断续续滴落。“不好啦!”孙畅叫唤着推开房门冲进去,掀开麦可可的被单。她的右手腕子已经被玻璃划破,鲜血正从伤口冒出来。小玲一手压住伤口,一手试探她的鼻息,说:“快叫医生。”孙畅摁亮呼叫灯,喊着“救命”冲出去。
很快,护士来了,医生也来了。一群白大褂把床围得水泄不通。有人量血压,有人套呼吸机,有人输血……正在听心脏的大夫说:“快不行啦,你们喊喊她,别让她睡过去了。”
小玲挤进来,趴在床头喊:“可可,我是小玲,你醒醒……可可,你别急着走啊,傻妹子,我见过傻的,但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快醒醒呀,可可……你这么漂亮,这么好的年华,还怕没人爱你吗?你睁开眼睛看看,爱你的人都站在这里呢,可可……”喊着喊着,小玲泣不成声。
有人说:“还怕没机会哭吗?快喊呀。”
小玲好像哑巴了,怎么喊都是抽泣。孙畅挤进来,喊:“可可,你快醒醒……你说过你不会死的,你跟我们拉过钩下过保证,为什么我们一转身你就这样?可可,快醒醒呀……我们舍不得你。知道吗?你那一笑让我们高兴了好久。可可,你再笑笑,让哥和嫂子再看看……可可,快醒醒,别走啊……小玲……”
小玲哭着说:“不是我,是可可。”
孙畅一愣,接着喊:“可可,不就是郑石油吗?只要你醒,再难,我们也要把他找回来。你醒醒啊,可可……”
麦可可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白纸。有人在按她的胸部,有人在打强心针。那个听心脏的大夫急得汗水直冒。小玲喊:“可可,快看,我们把郑石油给你找回来了。可可,快看呀,石油来了……”麦可可的嘴唇微微一抽。大夫说:“加油!”现场忽然寂静,大家都在扭头寻找。大夫说:“郑石油呢?快喊呀,再不喊就真没气了。”
孙畅喊:“可可,我是石油。”
现场又热闹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孙畅的身上。大夫竖起大拇指。小玲一边哭一边点头。孙畅继续喊:“可可,对不起……我没心没肺,活该抽筋剥皮,你扁我扇我吧,可可,你是用命来爱的人,我迟钝,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可可,我保证再也不躲你了,你别走,只要你不走,我就跟你结婚……”
“嚯……”麦可可终于呼出一口微弱的长气。她从死神的手里逃回来了。在场的每个人都像突然松了绑,身心俱弛,抹泪的抹泪,擦汗的擦汗……
8
孙畅第一次出错是在菜市,他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被卖葱花的叫住:“喂,你是没领工资或是故意装蒜?”孙畅羞得满脸通红,赶紧回头补交了两元葱花钱。他想俺老孙买了十几年的菜,忘记交钱还是头一遭,偶然而已。第二次出错是在早餐店,他拿起一瓶豆浆就走,出门之后才发觉没付费。他想这还是一次偶然,原因是忙晕了。第三次出错是在医院的单车棚,他取车时不仅忘了交保管费,而且是第二天才想起没交。他想再不注意,恐怕偶然就变必然了。
这天放晚学,他从办公室里出来,在走廊拐了几个弯,忽然就听到一声闷响,眼前的玻璃“哗”地散落,脑海里有悠长的回声。他一摸前额,手上全是血,再看地板,都是玻璃碎渣。此刻,他才确信脑门刚刚跟玻璃打了一架。学生们围上来,问:“老师,要不要去医务室?”他说:“我没欠你们钱吧?”
他捂着额头来到妇产科,把伤口交给小玲。小玲一边帮他包扎一边说:“现在,你又欠学校一块玻璃。怎么老是欠呀?”
“都是紧张惹的祸。”
“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