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洲环境好,白苗想留下来,工作赚到钱了,买个大房子,好接一家人过来,要让爸爸妈妈下半生过上好日子。
二弟放下碗,点燃烟,又灭掉。他盯着白苗说,你还有两年毕业,功课不能耽误,大学期间正是学东西的时候。赚钱是以后的事,现在河洲吸纳人才的政策很好,凭你的专业找个工作没有问题。
白苗边听边点头,看着二弟叫了一声哥,学这个专业大多会考研深造,走专业路子,要花大把的钱。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自己再努力还是够不着。二弟说,坚定走专业路子,我会想办法帮你,决定要你自己做。
二弟身边待久了,男人说二弟这人就琢磨不透。你说他不喜欢钱,做的每件事都围着钱转,你说他喜欢钱,可花钱如流水,到处撒么,她想还真是这样。
知道白苗家情况后,二弟出去应酬便不再带着她。二弟喜欢器乐,没见他跟谁学过。二弟给白苗找了声乐老师,白苗周末都会去上海上课。二弟说白苗有天赋,报考音乐学院研究生,有出路的。
想哥说不上什么,念叨着钱花得像打水漂。二弟就笑,钱挣来就为花么,钱要花在刀刃上,要提前花,主动花。你看么,被动花的钱没有一分是自愿的,无效也无益。想哥不明白。
上大三后,白苗不再来公司上班。二弟说白苗有更好的工作,要见到白苗得到电视上看。白苗参加了一家企业和电视台合办的选秀节目,成了河洲的小明星,找她演出的人多得排队。
白苗隔一段时间会来看二弟,二弟还是原来的二弟,白苗像电视上的人。白苗叫二弟一声哥,二弟不应声。想哥在二弟身上又看到了心事,二弟有心事便待在画室里不出来。从没见谁进过二弟的画室,刚才,白苗走了进去。
想哥不明白二弟,也看不懂白苗。
画室里音乐响起,白苗就在唱陇山花儿。听放羊人吼陇山花儿,听社火会里妇女唱,听田畔上干活人不时来一嗓子,再就没听过一个年轻女孩子唱花儿。想哥听着,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马营的麦田地。白苗唱花儿像陈爷说病一样,有的她能听懂,有的她听不懂。
画室门开了,走出两个白苗,一个闪着泪花的白苗,一个画中的白苗。想哥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二弟的琴声像马营的麦浪打滚,像沙洲的风吹过,像河洲漫长的雨季,滴答,滴答,像陈爷闭着眼睛说病,迟缓,低沉,漫长。
花非花——二妹
收棉花的季节沙洲最热闹。想哥回到了沙洲。
沙洲的女人为摘棉花而生,马营的女人也一样,急急匆匆地从马营到戈壁滩,从戈壁滩到马营。只要有活干,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凑在一起,花花绿绿的头巾晃动在雪白的棉花地里。
世上的道理听不完,日子要过,要忙着干活,谁顾得上扯八谎。陈爷说马营人是一把黄土,生在黄土里,长在黄土里,死了埋在黄土里,化作一把黄土。庄稼从黄土里冒出来,树木长在黄土里,风中飘浮着黄土。天上来的沙尘,也是黄土。黄土里生的人,是土命,要改变,得化成金子。
想哥是土命,父母是,奶奶也是。大弟不是,二弟不是。白苗和二妹她说不清楚,她希望她们不是。二妹是金命,二妹自己说。
二妹是朵花,马营最好看的花,刺人的花。二妹是女人的话,想哥不是。二妹不是女人的话,想哥也不是。
二妹像一只飞来的蝴蝶,想哥没看清她穿什么,转眼就飘走了。二妹总是嘻嘻哈哈,急急忙忙,有去不完的地儿,见不完的人。
世上有白天和黑夜,二妹没有,二妹只有空气和水。二妹佩服的人不是大弟,更不是二弟,二妹是想哥看不懂的人,也是她羡慕的人。
二弟说二妹不听话,二妹说二弟一根筋,他们两个老鸹说乌鸦,秃头嫌和尚。
二弟二妹是双胞胎,小时为争是谁第一个从肚子里爬出来,没少动手,打过了又亲得像一个人。两人一起到河洲,二弟在厂里一待十年,二妹一年不到换了十多个工作。二弟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二妹说像咱这样的人,别人走,咱就得跑。二妹相信第四个馒头,说只要能解决问题,不必苛求过程。二弟坚信只要吃了前三个馒头,第四个可吃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