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哥说不好谁更正确,心里偏向于二弟,也想能像二妹那样,天马行空。
厂里出来后,二妹做过服务员、营业员、文员、销售员,当过单位临时工、小老板、传销带头人、私企董事、互联网金融合伙人。工作和职位在二妹眼里只有一个属性,哪个钱多,哪个就更适合自己。河洲待了一年,二妹说小地方人也小气,同姐妹一起去了上海。上海两年,二妹不但会说了上海话,更神气的是还会说外国话。后来她北京、深圳满世界走,就是不去马营。
二妹的法国朋友和父亲一般年纪,精神倒是很好。人干干净净,身上却有一股子马营驴棚里的味道,想哥见了他总打喷嚏,二妹就笑她。
二妹带法国朋友到莫高窟来研学,想哥给二妹做手擀面。二妹的朋友不但会吃面,人也随和。想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问二妹总不会跟老外出国吧!二妹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当着法国人的面嬉皮笑脸地说,我大姐问咱们是不是要私奔。
男人的笑脸像马营老屋后大椿树上蹲着的猫头鹰。法国人会说中国话,竟带着马营人的腔调。他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当然,我要带你去我的家乡尼斯,那里有全世界最可口的美食,薰衣草的芬芳是多么醉人,阿尔卑斯山麓常年四季如春,蔚蓝的地中海宛如人间天堂。
灰眼睛的法国人说话像语文老师朗诵课文一样投入,言毕,拉着二妹的手来了个大拥抱,二妹不甘示弱,抱着男人碰了碰脸颊。
想哥早已眼花缭乱,心想二妹和这男人好着呢。
吃过饭,二妹说稍坐一会儿出发去天梯山石窟。两人正在重走丝路,调研佛教东进、道教西行的大动脉。他们初定用两个月时间,走访马蹄寺石窟、炳灵寺石窟、文殊山石窟、南石窟、北石窟、麦积山石窟、水帘洞石窟、大象山石窟。想哥生在马营,水帘洞之外,再就没有听过这些地儿。她试探着问二妹,你现在信教了吗?尽转着拜神灵么。二妹看了一眼法国人说,不是拜神,是做学问。
布朗教授是石窟专家,他祖父还在清朝时就来过咱这地儿。布朗教授的爷爷在水帘洞住过一个月,说拉梢寺摩崖石刻是他见过的世界上最大的天然佛陀壁画,还写进了书里。
马营人心里水帘洞麻线娘娘是神仙,没有人知道千佛洞,大佛壁画。二月二是她老人家的寿诞,马营的男女老少步行百里去上香,有人为求子,有人为治病,有人为祈福。早年马营人跪拜麻线娘娘,不让女人上山场,不知是何道理。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一瓶水让几个孩子喝,说可保佑清吉平安。
水帘洞是马营人心中诉说烂场的道场,马营地界上有麻线娘娘的种种言传。
马营陈家的三女嫁到北山马家做了媳妇。三女进婆家后,一直手把线杆坐炕头拣羊毛线,不理家事。方圆十里的人都说北山马家娶的儿媳妇不下地干农活,不上灶做茶饭,是个活神仙。马家人想不通,非打即骂,婆家人如何责难都阻止不了三女拣羊毛线。三女边拣羊毛线边说,马家人娶的不是陈家三女,是水帘洞菩萨的人,吃完马家三个月的禄,就走。马家人没了主张,请陈爷祖上来论理。陈爷的先人到马家后,三女跪在先人面前磕了个头说,大,我在等你,你来了,我该走了。今天这个头,感谢十八年养育之恩,从今往后,你再就当没有生我这个女儿。若尘缘未了,就到水帘洞上支香吧。
陈爷的先人自是不凡,始知自家娃娃非一般女子,抹一把老泪,对马家人说,聘礼我原数退回,我的女子不是我管的人,今后要去哪儿就让她去吧。言毕,陈爷的先人留下骑来的白马扬长而去。
此夜三女离开马家,不知去向。
村人在北梁的垭口上见过三女一面,说骑着白马,举一把火朝西北去了。马家人一时没有甚主意,乱了阵脚,才商量着一齐到陈家要人,不能人财两空。心细者发现三女房子的窗台根上拴着一根麻线,再看麻线扯出大门,朝着北梁方向去了。众人这才说起三女到马家拣毛线再就没有停过,是在给日后指路。马家人有的拿起笤帚,有的拿起烧火棍,有的拿起棒槌,点燃火把,一起出门,沿着麻线扯过的地方一路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