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果知道,自己着魔了。可是,谁能救他?每一次燃烧后,他都要坐在小小的蚊帐里,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老天爷,救救我吧;老天爷,求求你老人家了……”
徒劳。徒劳。一切都徒劳。
“元红,你这个妖精,你这个骚货,你这个挨操的……”
九果让自己恨元红。他先是恨高春来,再恨高元泰,再恨自己没出息,再恨元红。他确实恨高春来和高元泰,也恨自己,可是他就是无法恨元红。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想到河堤上那棵歪脖子柳树。他暗自落泪,他对自己失望、绝望,他觉得对不住爹娘。很有可能,他这一辈子活得比爹娘还要窝囊。他蹲过监狱,现在,没有人能瞧得起他。对元红的妄想,他很清楚,这纯脆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他看不到前面有任何一点光亮。
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起元红来。从别人那里,他知道了元红的一些情况,元红在镇上的电器厂上班,这一年21岁,亲也定了,据说未来公公在县供销公司工作。这些对于九果来说,都是一种打击。但这些并没有阻止他对元红的非分之想。有几次,他躺在河边,看着元红骑着自行车,迎着夕阳,浑身金光闪闪,像天使一样从河堤上拐进村子。他的双眼被夕阳烧得通红。
一个邪恶的念头,正像毒蛇似的盘踞在他心头。
10
夕阳变得越来越浓艳。但似乎在突然之间,万物就被一层青褐色的薄雾所笼罩了。
暮色四合。
这个时候,大地总有那么瞬间的寂静、空灵,这一刻很短暂,却意味深长,紧接着,就被回家的牛哞和归林的鸟鸣冲破。河堤下面,被枣树、椹子树、柳树和槐树层层包围的村子里,升起缕缕炊烟,它们缓慢沉重,揪缠在一起,如同棉絮一般怎么都撕不开。
九果站在河堤上,不时地朝远处望一眼,他心神不宁,目光中闪过一丝慌张。他咬着牙,手不时地拽起衣领扇动几下,像是透不过气来的样子,确实,半天过去了,也没有一丝风吹来。后来,他的目光不再游离,沿着河堤的路面,紧紧地朝镇子的方向盯着。
迎着夕阳的余晖,元红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河堤上。她没戴遮阳帽,两条大辫子在肩头上滚来滚去,她似乎还哼着歌儿,她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九果。
“元红,”九果朝路中间跨一步,他的脸涨得通红,那感觉就如同熟透的茄子即将裂开似的。显然,暮色和夕阳把这一切掩盖了。
元红一看是九果,急忙停下自行车。
“九果哥。”
“你,下班了。”九果局促不安。由于紧张,双手和嘴唇也抖动起来,“我,我……”
“九果哥,有事慢点说。”
看着九果这个样子,元红禁不住一手捂起嘴巴,她的一双黑眼睛也放射出笑意,女孩子式的,含着些许的羞涩。
“我,我给支书准备了几条鱼。”九果终于把话说完,他咬咬牙,像是在自我鼓励。但他的目光只是在元红脸上抹一下,便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九果哥,你捕鱼不容易,不用送给我爹,你还是卖点钱吧。”
“已经准备好了,你跟我下来拿吧,对了,把车子放在树丛后面,别让人家推走了。”
这时候,九果的心渐渐稳了,说话也利落多了,他一扭头,便朝堤下走去。而元红推着车子,站在堤上犹豫片刻,只好把自行车推到灌木丛后面支好。元红没再多想,她跟着九果走下河堤。元红怎么也不会想到,从这一刻开始,她的人生将划向另外一个轨道。这是宿命,就像几年前那个地质队汽车被烧毁的夜晚,她在不经意间发现哥哥和九果的秘密一样,她无法阻止,也无法澄清,她只有把这样的秘密压在个人心底……
在柳树和茂密的洋槐遮掩下,有一间残破的红砖小屋。这是河务局在60年代修建的,如今早已废弃不用,成为捕鱼的人遮风避雨的地方。元红从小就知道河边隔不远就有这么一间小房子,在树影下,挺神秘的,但她从来没有靠近过。现在,小房子就在自己眼前,她忍不住走过去,伸头朝里面看了看,她发现里面挺干净的,显然是被经常打扫,有一张破草苫子铺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大木盆,有几条草鱼和鲤鱼正在不多的水里张着大口喘气。元红回过头,有些顽皮地伸伸舌头。她瞅了瞅九果,却发现九果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