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九果突然说道:
“元红,其实我挺恨你爹的。”
元红一下子愣住了,神情也变得紧张。
“他奸诈狡猾;我也恨你哥,他忘恩负义。反正我恨你们全家。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恨他们。”
“九果哥,天不早了,鱼我不要了,我先走了。”说着,元红扭身想跑。
“站住!”九果大喊一声,元红立刻站在那里,她怯怯地扭过头来,在暮色中,脸涨得通红。
“你听我说,本来我发誓,再也不跟你家的人说话,打交道了。可是那天你站在河堤上,喊了一声九果哥,你不知道,我那心里……我出来一年多,没人这样喊过我。”
九果说着,朝前走两步,来到元红面前。元红瞪着大眼,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嫌我身上有腥味儿?是吧?”
元红使劲儿摇摇头,目光中充满恐惧。暮色中,她看到一张由于愤怒而扭曲的脸,可是,这张脸瘦削,坚毅,棱角分明,还有些英气。几年前,她对这张脸充满亲切,好感,几年来,那个秘密埋在她心里,一直折磨着她,她知道这个叫九果的人受过委屈,她知道他被人们误解了,每次远远地看到他孤独的身影,她心里就不是滋味儿,所以见到他,她主动跟他打招呼,她想从一些小小的地方安慰他。她的心太善良了。可是现在,面前的这个人却让她害怕。他的两只眼睛里喷着火焰。
九果猛地一把抓住元红的手。元红忍不住叫了一声,手像烫着似的极力挣脱。九果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稍一愣神儿,元红的手便挣脱开。元红扭身就跑,她太紧张,刚迈出两步,便摔倒在地上。九果扑上来,像一只豹子似的,压在她身上。
元红吓哭了,声音低低地喊道:“九果哥,你饶了我吧,求求你,求求你,九果哥……”
此时的九果,脑子里已是空白一片。
“你喊呀,你喊吧,使劲儿喊,我不怕,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元红似乎没有力气喊出声来,巨大的恐惧让她身体虚脱了。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无法控制,后来,她用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
渐渐地,天黑下来。河面变得亮白,脸侧的荒草安静下来,朦胧中,它们显得那样虚弱无力。
元红抹了一把脸,湿湿的,刚才,她的大脑似乎短路了,此时的她,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她突然意识到,还有一只手,还攥着她那不算大的乳房。她心里一惊,本能地向上提了两把裤子。一轱辘身从地上爬起来。
她扣上裤腰带,慌慌张张地,脚下踉踉跄跄,攥着荒草,扶着树木。几乎是爬上河堤的。
九果趴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他很虚弱,很疲惫,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那团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火焰正在渐渐熄灭。
一切都完蛋了。
他开始是怎么想的呢?对,强暴了她,让他尝到女人的滋味,漂亮女人的滋味,然后,他就到那棵歪棵子树上去把自己吊死。
就这些,对,就这些。
快起来吧。他自言自语。过一会儿,高家的人会围过来,找到他,把他千刀万剐,乱棒打死。他并不想那样。
他爬起来,来到河边。他低着头,在黑影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段被他丢弃的破渔网。他攥在手里顺了顺。足够长,他想。他抬起头,盯着夜中的马颊河,一股小风吹过,潮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在此时,一团巨大的水花在夜中盛开,“哗”的一声,有水珠溅到脸上。一条大鱼如黑牛般宽阔幽黑的脊背在黑影中扭动了两下,便消失在眼前,过了片刻,不远处的河面上,又“哗”地一声,掀起一团巨大的浪花。
他惊呆了,他又想起几年前,那些找石油的汽车出现在河堤上的那天,在西大湾,在那片茂密阴森的苇地里,那条他骑过的大鱼,那条让他遍体鳞伤的大鱼。似乎所有的厄运正是从那天开始的。想到这里,一身冷汗从身上冒出来。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出现的这条大鱼也许就是几年前的那条。他从小就听老人说,西大湾是跟这条河通着的,因为西大湾从没有干过,人们相信它跟这条宽阔的大河之间,有一条谁也无法看到通道,只有大鱼、大龟,这些大得足以成精的生灵们,才能自由穿梭。
他突然变得虚弱不堪,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他想,厄运真的到了。他步履蹒跚,身子歪歪斜斜地来到小房子前,在窗台上摸到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