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猫下身子往前面疾跑,那两人还在啃,心无旁骛。老柴瞅准机会一砖头就照那个男人后脑勺拍去。力气用得也很足。但老柴今天手上的分寸感硬是好不起来,砖头的棱角没有点在晕穴上,而是不分鼻子眉毛平拍下去,像是在盖公章。那女人怪叫一声,把手提包抡起半个弧,朝老柴的脑袋砸来,提包带子不长不短,包身正好砸在老柴的脑门顶。这女人包里竟像是放了一块砖,砸在头上非常疼。女人手脚快,抡起包再次往下砸。老柴脑门心连挨两下,步子有些踉跄,心里说坏了坏了,女人也这么凶。等那男人回过神来,自己如何吃得消?
但那男人没有挨近自己,而是站在不远的方摇晃着。他头晕得厉害。老柴只有硬着头皮和女人掐。老柴的砖头离手掉在地上,同时,他也把女人的手提包打丢了。但女人脱下了高跟鞋,用鞋后跟钉他。鞋后跟比较尖锐,那一下拍在老柴肩头,把他衣服划破一层,但没有钉进肉里面。
空空的马路上突然多了好些人,站在马路另一边,歪嘴笑着,看这一男一女打架,还当是女的在外面偷人,半路上碰见自己家里的汉子了。
男人搧自己几个巴掌,就醒转过来。他朝老柴走来。老柴心说,完了完了,出师不利。这样紧急的时刻,老柴竟岔开心思想到了老锯,心里非常不平衡。他想,老锯他妈的拍了那么多人,手上还可能有命案,但一直逍遥得很。何事我就这么倒霉?但老柴当天的运气还算不错,那男人过来以后并未掺进战团,而是从身后一把把女人环抱住,嘴上还说,小鸥,算了算了,他神经病。
女人哪肯善罢甘休?她一人动手就不落下风,眼看是完全打得赢的架,她收不了手。她嘴里骂着脏话,还要跳过来和老柴打架。但那男人把女人两手箍紧,并使她双脚离地,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柴虽然脑袋晕得不轻,但也晓得这一砖又拍空了,要赶紧走人。一边走一边往后看,没有人跟着他。于是,他去到不远处一条小河边,倚靠着一棵怪柳抽了支烟。他休息半天,觉得不能就这样空手折返。如果一个人也没拍着,一丁点东西也没抢到手,那就是被吕大萍说中了,他老柴只有拍婆娘的能耐。老柴更知道,人就是靠一口气活着,前些时日自己硬了一回,把吕大萍镇压了下去。现在,要是一口气懈怠了,被吕大萍瞅准时机,她又会翻身做主人,而自己会重新变成一个很柴的人。老柴在这一带的垃圾堆里重新捡砖,捡不到整砖,找半天只找来半块火砖。
第三个目标是个单身男人,身量不大,稍微有些佝偻,脸像皱纹纸一样苍白,鼻梁上还架得一副眼镜,看上去像个老师。老柴决定拍他。
等那男人走到稍暗些的地方,老柴就动手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控,每一个动作都不走脑子,条件反射似地做了出来。再说,他觉得这个男人应该是满街行人里最好拍的一个。由于太过麻痹,老柴又一次拍偏了。那男人个头很小,火气很大,回过神来就揪住老柴的衣领,脚下使绊,把老柴拽翻到地上。老柴手里的那半块砖,不知怎么又掉了。老柴只好和男人扭成一堆,在地上滚动,顺着斜向下的马路滚了好远。老柴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呼朋引伴的声音,说看把戏,这边有人玩猴把戏。佴城人就是这样,最爱看人打架。天很黑,路灯又不够密,但人们还是看得起劲。老柴和那个男人打架一点也不好看。两人都不会打架,只晓得抱成一砣在地上滚。两人也伸出了拳头,但隔得太近,不能有效地把对方打伤。
老柴发觉自己被对方咬了一口,就赶紧还一口,却不知道咬在哪个部位。他心想,麻烦了麻烦了。今天不应该出来拍人的,这戴眼镜的男人是个死缠烂打的角色,王八咬线绳,死不松口。互相扭着抱着,也很消耗体力,老柴有些虚脱。他难过地想,他妈的,不想打架了,让公安局抓住算了。
正这么想,110真就来了。旁观的人一多,总有拨电话报警的。110的车上跳下来好几个警察,费好大的劲才把两个人扯开,像扯两片正面黏在一起的伤湿止痛膏一样,发出嗤啦嗤啦的微小声音。然后把两人扔进警车后半截的笼子里。一个老警察微笑地说,你们继续。但两人都没有扭在一起的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男人掏出烟来抽,烟杆已经像腌蒜?一样皱皱巴巴。老柴也想抽,问那人讨一支。那人讥诮地一笑,不肯给。
公安局里弥漫着手枪和镣铐的气味,把老柴当头棒喝地呛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