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垂着头,好像要放松一下脖颈,但更像是有心事。他低头站在那里,两腿张开,双手十指相扣,自然放在身前,犹如默哀。他也许能从隔挡玻璃上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许距离太近了,看不真切。
列车终于进站了,距离的优势让他很快进到车厢,并在车门处找到位子坐下来。可能他真的太累了,坐下来后,青芒被推进座位底下,他把背包从背后转移到了胸前抱着,然后把头抵在背包上,摄影包仍是斜挎,包上有个口袋豁着口,拉链不知道何时掉了。
从他的行头看,应该是刚出差回来,背包里的是日用行李,摄影包是他的额外工作。这个地方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必须身兼数职,懂各种器械,一个掰成几个用,各个岗位都要顶上,美其名曰“锻炼综合能力”。
很大可能是,他在公职单位任职,被这样的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他或许只想安静地做一件事,兢兢业业将它做得更好,但并没有哪个岗位如此单纯,允许他不厌其烦地做下去。他也许想到了辞职,不做了,另外找个随心所欲的工作。但哪里才有随心所欲的工作呢?况且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妻子在商场或流水线上,属于两个人的亲密时间都没有,为了这个家,各自奔忙。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再苦再累都要忍住,身心的疲累,留给与己无关的陌生人就好。
大青芒至少有五六斤重,或许是从岀差地带回来的。每次出差,他都会带回一些纪念品或衣食之物,抚慰家人。这早已成为约定俗成的习惯,每个出差的男人必不可忘。这些青芒是他的爱意与温暖,也是他妥协的证明。
列车轰然向前,他忽然抬起头看看前面。他或许刚做了个梦,梦见他坐过站了,惊醒过来才发现并非如此。他摸索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是最普通的那种,屏幕上的贴膜破碎,边角缺了不少。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群消息,他浏览了一下就放入口袋。他不再将头抵在背包上,眼睛无神地向前睁着,看来快到站了。
我最初站在他的身后,与他一同等候二号线的车,然后又站在他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左右观望。他下车后很久,我才缓过神来,急切地想要记起那个站点,苦求不得,也许就是我回家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