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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年货

时间:2024-04-04    来源:馨文居    作者:吴孟友  阅读:

  每当要过年了,母亲就说,过年了,要把年“炒香”。炒年货,是我老家特有的习俗,噼啪作响,热热闹闹,袅袅腾腾,香气缭绕,那个年才又热又香。

  一   走近腊月,乡村的炊烟袅袅不息,家家忙着炒年货,年货一开炒,整个村庄弥漫在浓浓的香韵里。让人陶醉,让人胃口大开。炒着炒着,年味浓了,年的脚步就近了。   开炒前,要准备好“砂”。“砂”是由岩石经过侵蚀和风化而成,成颗粒状,像猎户用的枪子,也像颗粒状农钾肥,更像冬天白花花的雪子。它比河“沙”要粗,粗砂散热性好,也便于锅铲翻动。用“砂”炒年货,受热均匀,不会焦锅,炒得快,吃起来香!故乡天井小河沿,对面菖蒲芦岭小山随处可以挖到雪白的“砂”子来。

  年货开炒前,母亲总是把要炒的东西全拿到厨房。冻米、花生、蚕豆、玉米、葵花子、北瓜子,葫芦子,红芋角等,装进团团罐罐,虽然各类量不多,但品种还真不少。那个年代,农村是不许有自留地的,私人挖的北瓜墱、葫芦畦,开点小荒地都属“资本主义私有制”尾巴。故乡处于偏远山村,天高皇帝远,“尾巴”割了一茬又一茬,聪慧而勤劳的故乡人,总是偷偷地或在田头地角、或在山旮旯里、或在大水退潮的河洲沙地、或在菜园地坝边种上花生、葵花子、蚕豆、北瓜以及大豆、玉米、荞麦等“五谷”杂粮,积少成多,为的是年货充足,正月来客串门拜年,桌上能摆上些瓜子、花生、蚕豆、米糖等点心,有吃有笑,热热闹闹,过一个红火年。“尾巴”尽管割,但割不掉乡亲们追求幸福生活的愿望。

  二   炒“冻米泡”。先要制冻米。米有三种,即粳米、籼米、糯米。制冻米要选择糯米,糯米制成的冻米泡颗粒大,颜色白,吃起来粘、甜、香。制冻米有讲究,头天晚上将糯米浸泡,第二天,糯米放到“木饭甑”里,然后端到到锅里,再往锅里添些水,水讫“木饭甑”三四寸即可。刚开始,灶膛里大火燃烧,待火笑水开时,再用小火慢蒸。下面灶膛小火漫舞,上面大锅水泡翻腾,暖和了厨房,营造了幸福时光。不知不觉,“木饭甑”上了气,气从甑上散发出来,带着浓郁的米香,飘到小河沿的上空,氤氲了半个村庄。

  糯米蒸熟,反扣倒在干净的簸箕里,趁热摊开,此时热气腾腾,香气弥漫,整个厨房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雪白的糯米糍沑沑,香喷喷的。小时候,我站在锅台旁边看到糯米饭直流口水。母亲捏了个糯米团给我,软软的,糯糯的,香香的。送到嘴里轻咬,口感细腻。牙龈不沾米粒,顷刻,味蕾如一位小天鹅舞者,在舌尖上优雅地舞动,尽情地演绎着糯米美食的天鹅舞,恍入梦境一般。这份幸福的享受,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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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零下,在天寒地冻的诗意里,簸箕里的糯米冻成一块。将大块掰成小块,小块用力搓动,米粑散开,就成了粒粒冻米。然后追着冬阳晒,冻米干透,便可储藏起来。   炒冻米,是技术活,先把锅烧红,砂子炒热,再抓把冻米丢到锅里,用不带叶的竹帚子,吃进砂里,左转转,右转转,不一会儿,锅里噼里啪啦,如放鞭炮一般,米粒大小翻倍,一把冻米魔术般地变成了半锅冻米泡。用铁皮做成的大铲子,左一铲,右一铲,听不到噼里啪啦声,就将砂米盛到小铁筛里,左筛筛,右筛筛。冻米泡就在筛里旋转成功。一升冻米奇迹般地变成一袋冻米泡,母亲很有成就感,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抓把冻米泡送到嘴里,脆、香、甜,轻轻咀嚼,口腔里遇液成糊,随液滑进喉咙。味蕾是舌尖上的艺术品,它经历着冻米泡这道独特的风味。轻轻地嚼,慢慢地咽,你给味蕾时间,味蕾给你真滋味,胃口开了,可口的冻米泡,从舌头到胃里,美美地享受着香香、甜甜、润润的过程。

  米泡装进塑料袋里,只要不过风,保鲜的时间就长。冻米泡如同方便面,生活中真的很方便了。肚子饿了,抓两把放到嘴里,慢慢嚼,越嚼越香,饿也解了。正月里,拜年来客早,碗里放三四个五香蛋、或打几个荷包蛋。接着或放点麻油、或放点猪油酥、或放点咸盐,各取所好,再放点冻米泡,用开水一冲,便是一碗可口的早点了。冻米泡作用可大了,能切冻米桂花糖,冻米花生糖,还能做冻米园子,冻米麻花球等。

  在农家,哪怕是一点东西,都能精细加工出滋味来。这是农人的智慧和热爱,从不喊少,也不说叫苦,反而在腊月里有的忙就记得充实。这些就是农人的情调,也给我以熏陶和启发,清贫的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富有和有滋有味。

  三   农村里瓜禾多,不知道为何将“瓜”冠以东南西北的名号,冬瓜、西瓜、南瓜、北瓜。冬瓜属菜瓜,肉炖嫩冬瓜成为席上的美味,嫩冬瓜子随瓤堕落,因此冬瓜子进不了炒锅,上不了年货;西瓜皮虽能做菜,但西瓜更属果蔬一类,是果中之王,炎炎伏天,是消夏的理想果实。小时候,年货里未见过西瓜子。现在,商店里有的卖,但故乡依然鲜见有人炒西瓜子,吃的都是舶来品。北瓜子是稀罕物。北瓜个头大,形状有的像磨盘,有的像宝塔糖,也有像猪腰子一般,橘黄色的,满满浓秋的银黄色彩。瓜熟蒂落,收回家,放在干燥阴凉的储藏室。粮食青黄不接的时候,北瓜也曾经做过主食,甜丝丝的北瓜米糊糊,百吃不厌,只是吃多了涨肚子,不到三四个时辰又饿了。一个北瓜破开,仅有一小把北瓜子。晒干、积累,一季下来,顶多能积攒四五斤。母亲将生的装进景德镇产的小瓷罐里。炒熟,除了当时享受一下,母亲又将熟的装回瓷罐里,留到正月待客,我这时才感受到什么叫“物以稀为贵”了。北瓜子要小火慢炒,锅铲勤翻,外壳金黄且吧啦作响时,就即刻盛起来。北瓜子的香味特别,像兰草清幽、像玉兰淡雅、像百合浓郁。那香的美妙,其实真无法用语言来描绘。芳香弥漫在空气里,闻着辄醉,让人垂涎欲滴,馋得口水直流三千尺。说起南瓜、北瓜,小时候我有些分不清楚,当看到电影《南泥湾》时,看到南瓜就像故乡的北瓜,我就告诉母亲,北瓜就是南瓜。母亲说: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南瓜呢?一次,我从同学借来的《西游记》里找到了依据。唐太宗为了延年益寿祷告天下太平,便在民间招募奇人到阴曹地府贡献瓜果,有个叫刘全的人思念亡妻,揭下皇诏,甘愿冒死下地狱。他服药自杀,携带礼品谒见冥府神君,阎王感动,收下礼品,让其和妻子双双还阳回到人间。刘全送的礼品叫北瓜,从此世间就没了北瓜。再后来,终于弄明白了:北瓜就是南瓜,它是南瓜的变种,形状有点变异,但瓜子的味道依没变。   炒完北瓜子,接着炒葵瓜子(向日葵)、葫芦子。葵瓜子黑灰色,葫芦子灰暗色,从颜色上看,很难判断是否炒熟。慢火不易伤粒,急火容易烧焦,小火慢烧,心勿急躁,耐心翻炒,炒着炒着,闻到香味,拿一粒剥开,取出瓜仁,冷却,脆脆可口,味蕾生香,说明已经熟透。   炒红芋角要注意火候,下锅前,青涩的模样,经过热砂翻炒,慢慢地,由浅黄、蛋黄变成暗黄。暗黄辄止,再烧焦黑。蛋黄火嫩,暗黄火老,选择嫩老之间便是最佳火候。吃起来脆脆、香香、甜甜的。

  现在想来,炒制的过程,一点不逊色于吃。瓜子在锅底翻来覆去,那么活跃,有的甚至跳起来,就像孩子们在一起玩耍。观感太好,没有游戏就看炒瓜子。闻而生香,口舌难耐,诱惑力太大。想起,耳边有了咯嘣咯嘣嗑瓜子的声音,那是一种特别的乡村音乐,悦耳动听。

  四   花生,春种秋收,生来与黄色有缘,夏天,鹅黄的花瓣像蝴蝶。满地青禾,在绿叶之间,像无数只黄蝶在追逐、嬉戏,令人赞叹。从破土入世到砂炒成品,盛满淡淡的秋黄,终颜不改。所以无法从颜色上断定生熟。剥出的花生米,冷透,轻揉米粒,红皮悄然脱落,说明花生炒熟了。熟透的花生,有着浓郁的香味和淡淡地甜味,香脆甜润,甜而不腻,香气袭人,品尝滋味,尝而难止,唇齿留香,久久不散。

  玉米有两种做法炒法,一是将玉米放进锅里,加水,煮五六成熟,再点入麻油或橄榄油、五香粉、八角、花椒粉,最后点入少许盐。锅铲搅动,待玉米入味,捞起沥水,晒干,五香玉米即成。砂炒,香气扑鼻,只需热炒几分钟,就可盛起来。脆脆、香香、咸咸的。米粒大小未变。春耕农忙时,故乡人上工,带一点当饭吃,咸津津地,香喷喷的,越嚼越有滋味,喝点水,肚子就饱了。二是将生玉米直接下锅炒,也叫“爆玉米花”。玉米和砂一道下锅,大火燃烧,竹帚不断搅动砂子,温度聚升,突然间,玉米嘭嘭啪啪,像放超级麻花炮。更像是密集的枪声。小小的玉米,炸成龇牙咧嘴爆米花,弹子球般大小,风能托起,轻捏便粉身碎骨。吃起来香味绵长。试想一下,如果全村一起炒,那此伏彼起的密集“枪声”,就像上甘岭战役发起的总攻,就差进军的冲锋号了。炒年货,炒热了宁静的山村,炒浓了一年一度的年味。

  年味跟富有无关,乡情与乡俗相连。记得小时候,过年买不起鱼,就用木头雕个鱼,涂上颜色,就像鲜活的鲤鱼一般,摆在年夜桌上,预祝年年有余(鱼)。贴上门联,一家人围在桌上,举杯换盏,乐其融融。

  炒年货,家家炒,可邻里之间却送来送去。你家没有的我送一点,我家没有的你送一点,就在这送来送去之间,乡情浓得像陈年的老酒,乡情便成了故乡的魂。老了,多想再饮一杯故乡的陈年老酒。

  过年,不仅仅是忙着吃,更要制造出氛围,不是太过贫穷,更重要的是老百姓要表达出那种热爱生活的热情,炒年货,就成了过年前的一项盛事,至今,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还在炒年货,炒出怀旧感,炒出幸福感。超市不乏各类瓜子、花生等年货,但总觉得香味不足,还是喜欢自己炒,把情感加进去,炒出的年货就特别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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