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城市上空笼罩着污浊的空气,孩子们上课的钟声在那里隐隐飘荡。
看网上一篇上虞市爱弥尔幼儿园“田野幻想”主题活动侧记。从孩子们扎的稻草服饰、草编雨伞上我仿佛又呼吸到了童年那幽绿的气息。
爱弥尔活泼、健康的身影像歌声飘在巴黎近郊软软的草地上。“不远的山脚下,波河的水蜿蜿蜒蜒地冲洗着肥沃的河岸,阿尔卑斯山的巨大的山脉远远地俯瞰着田园。”
一句智慧而温和的告白,引我再次走近卢梭,走进《爱弥尔》——
塞涅卡说:“我们身患一种可以治好的病,我们生来是向善的;如果我们愿意改正,我们就得到大自然的帮助。”
我知道卢梭将割舍一切,踏上给他带来悲惨命运的把平民劳动者当做人的理想的孤独羁旅了。
在1757年的巴黎,卢梭只有“爱弥尔”这个美好的梦想。那是他的“理想国”,他将在那里尽情遨游。
他说凡是在社会秩序中把自然的感情保持在第一位的人,是不知道他有什么需要的。
也许他早就知道他要惹祸了,要成为在颠沛流离中逃亡的、封建统治者眼里的“疯子”和“野蛮人”了。所以他要教他的“爱弥尔”怎样经受命运的打击,教他不要把豪华和贫穷看在眼里,教他在必要的时候,在冰岛的冰天雪地里或者马尔他岛的灼热的岩石上也能够生活。
二
相对于作家“自然教育”哲学思想的熠熠光辉,我更心痴于“爱弥尔”这个阳光温暖的清新象征和他的脱俗动人的本色。
卢梭说爱弥尔是一个孤儿。
这让我想到作家本人终身的孤独:孤儿院、打杂、虐待、被逐、寄食、窘困、逃亡。
也许孤独和感伤本身就是人性的标志。自然之心让人孤独,孤独又让人神往自然。凡·高如此,贝多芬如此。卢梭,因为孤独而有爱弥尔,又因为有了爱弥尔,而找到精神寄思。
“我决定给我一个想象的学生。”
这是一个凄美、令人钟爱的虚构。他将做他的伙伴,分享他的快乐。爱弥尔也将在距今二百多年前摇晃在巴黎的一只博爱的摇篮中开始他的成长之旅。
他的老师其实是多么乐意做这么一项工作,因为在他将自己的思想渗入对方的心灵时,大自然已经把教育的工作做了一半。
这会儿爱弥尔是婴儿,而教育的活动就像晨间曙色,早已亮暖着生命了。
他给爱弥尔请来保姆了。
她从乡间来,长得健壮、品行端净。
她新近坐过月子,吃面包、蔬菜和奶制品这类植物性食物(因为母狗母猫也吃这些东西,甚至母狼也吃草呢)。
她爱爱弥尔。
就像艾青的“大堰河”。
她是她的爱弥尔在很远的将来的一个晓雪飞舞的日子看到雪而想起了的“大堰河”。爱弥尔也是吃着“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爱弥尔其实并不睡摇篮,而是在宽敞的屋子里爬来爬去地长大了。
(①秘鲁人把婴儿裹在一个布包里,然后放在地上的坑里自在地活动,他们的胳臂可以不受拘束,而且头部也能够活动,还可以随意地弯曲身子,既不怕跌,也不怕受伤。当他能够举步的时候,母亲就在离孩子稍远的地方把乳头给他看,像一个香饵似的,使他不能不走过去吃。)
(②黑人的孩子多数时候是很吃力地攀着母亲的身上吃奶的。他用膝和脚盘着他妈妈的臀部,紧紧地抱着她,所以,即使她不用手去帮他一把,他也是能够攀在她身上的。他用手抓着乳房,尽管他妈妈在这个时候还是照常干活,动来动去的,但他仍不慌不忙地继续吮吸,而且还不会跌下来。这些孩子从第二个月起就开始走路,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从第二个月起就用手和膝开始学爬了,这使得他们以后用这种姿势跑起来同用脚跑差不多是一样的速度。)
爱弥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浸在石头与树叶的气息中,在森林与橙花的清新中。
卢梭并不急于让爱弥尔掌握另一种语言而代替了这种几乎不知道自己生命的语言。在悠然缓飘着的风影中,爱弥尔真实而简单地投给未来一个摇摇晃晃的无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