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都会遇到许许多多的老师,有的给你解疑释惑、增添学识,有的帮你披荆斩棘、解决难题,有的教你立德树人、树立正气,有的助你坚守初心、行稳致远……但其中总有几位老师,还会在你灵魂深处烙下他(她)的专属印记,从此闪烁着朴素而温暖的师道光芒,让你终生不能忘怀,且历久弥坚,受益无穷。
我就有过这样一位老师,她是临时替别人给我们代课的,她姓吴。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去北京一所大学读书。行前,许多年长的同学告诉我,进了大学门,就犹如进了人生的保险箱,再也不会有高中读书时的辛苦和劳累了,挨到轻松毕业后,就有好工作、好生活等着你。带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和幻想,我从陇东的大山里启程,急不可耐地跨入了京城的大学校园。
脱离了父母的视线,没有了衣食的困扰,校园的聚会、电影纷至沓来,都市的高楼、霓虹铺天盖地,大学生活果然五彩斑斓,轻松有趣。学业方面,尽管学校三令五申要求学生严以自律,不要虚度光阴,学生间也流传着学校考试严格,成绩不及格就要严肃处理的骇人戒律,甚至本系就有号称“四大名捕”的几位老师,明察秋毫、铁面无私,专抓考试作弊、投机取巧的学生,但眼前的放松和快乐,还是盖过了对未来的空洞期许和学业的枯燥乏味,总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连自己最差的英语学习也满不在乎,半学期都快过去了,早把上学是来干什么的事忘在了脑后。
大约是入学两个月后,原来的英语老师突然生病了,系里临时安排了一位代课老师,她就是吴老师。吴老师那时已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已然退休多年,但学校有排不开的课时就会请她来讲授,所以一直“退而未休”。她是上海人,瘦小但精致,老迈却慈祥,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吴老师待人真诚,语气温婉,讲课认真仔细,有时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来给我们代课,我们当然高兴,总以为有这样慈祥的一位老人临时上课,期末考试一定会绿灯大开,轻松过关,决不会为难我们。
但第一次给我们上课,吴老师就好像一下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临下课前特别给我们讲了一件事,算是开宗明义、开诚布公表达了自己对待学生学习的态度。她说的是去年企业管理班有一个新疆学生的事,临毕业英语还是没有补考及格,而且只有英语一科不及格,按学校规定就没有拿到毕业证书。但允许参加下一届英语结业考试,若考试及格,按下届学生还可以发给毕业证书。于是这个学生今年5月份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穿过大半个中国,果然又来了,并且在考试前带着礼物寻到她家中,诉说了自己求学之不易,请求她考试时予以照顾。但她明确告诉他,礼物带走,考试只看成绩,没有照顾!那个学生一看情况不好,放下礼物转身就跑,吴老师却紧随其后,随手就将那一大兜礼物从自家门里扔了出去,楼道里登时传来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吴老师讲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斩金截铁、义正辞严,一点也不像她瘦小文弱的外表和娴静温婉的气质,同学们听了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课后,我特意找了上届企业管理班的同学打听,果然证明吴老师所言不虚,那个英语不好的家伙倒霉透顶,今年的考试又没有及格,还是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只得灰溜溜地回家去了。他们还悄悄告诉我,你们遇到的可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太太,而是学校江湖闻名多年的“灭绝师太”呀!系里的什么“四大名捕”,遇到她就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值一提。你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好好学习!
闻听此言,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梦初醒:原来读书和做人做事一样,都是有底线的,并非没有边界。从此我收了心,定了神,一心向学。教室第一排平时没有人愿意去坐,我却选了居中的位置,认真听讲,按要求完成作业。尤其对英语课,更不敢掉以轻心。每天坚持早起,躲在寂静的外招小院里,大声朗读、背诵英语课文,在水泥台阶上用砖块书写单词、短语,课余时间几乎全花在英语学习上,连周末都不放松。
果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期末考试时,基础最差的英语我居然考了86分,开设的其它七门课我都取得了优秀成绩,算是给自己的大学生活开了一个好头。
第二学期开学的时候,生病的英语老师已经康复上班,我再也没有见过替他代课的吴老师,甚至直到我毕业,也没有在校园里再见过那个瘦小慈祥但坚定有力的老太太。但吴老师治学、敬业的精神,却从此留在了我的血液里,成了我学习、工作、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