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仁老师是上海人,高挑身材,洁白干练,灰谐“学生装”,得体自在,乌黑卷发,自然文雅,炯炯有神双眼,闪烁着智慧谦和,平静语速,犹如校前山泉溪水,潺潺悠悠,打动对方。60年代初,大学毕业留在安徽,来到怀宁县第三初级中学(又称:怀宁月山三中),执教数学和化学,我是他的学生。
“唯成份论”年代,家庭岀身,影响生活和前途,三十而立的徐老师,没有成家,独居生活,以校为家,老师中小弟弟,学生中是老大哥。老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女性不多,找对象犹如数学中“难题”,最心急的与他一起生活,相依相伴的两位妈妈。
老天有眼,天赐良缘。不久后,外语学院分来一位年轻漂亮,文静毕业生,陈婌华老师,也是上海人,执教英语,比徐老师小三、四岁,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在校长主婚下,举行了简单而不能再简单的婚礼。
物资匮乏的“新时代”,没有喜糖婚晏,没有红娘花轿。那天,星期天,两位新人佩戴着老师们用红纸扎成大红花,双双来到教室里,今天不是讲课,而是前来见证这-时刻。炽热光亮的煤油汽灯(那时山村学校没有电),犹如真挚掌声,发出“呼呼呼”声响,白色灯光把教室照得通亮,恰似披上无暇洁白婚纱,只有两位老师胸前红花,闪烁红光。片刻,主婚人提议下,新郎新娘二人站在黑板前讲台上,举起右手,“坚决捍卫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新婚誓言,替代传统的“三拜”,徐老师腼腆一笑,手牵着爱人陈老师的手,讲了两句客套话,以示答谢。没有鞭竹声,没有鲜花,徐老师和陈老师在热烈掌声中走进没贴喜字的新房。新房还是徐老师住的单身宿舍,床还是那张床,桌子还是那张桌,不过桌上多-个装有两人半身黑白照片的相框。
徐老师成家,最高兴的还是相依为命的两位妈妈。原来,徐老师独子,已故父亲,解放前取了两位太太,一个是徐老师生母,-个是大妈。两位妈妈七十开外,清秀文雅,年纪相仿,亲如姐妹,形影不离。两位老人早已把徐老师当做今生唯-和牵挂。徐老师不分彼此,倍加孝心,从上海到山村,带着两位妈妈,东奔西走,传为佳话。
“文革”期间,因家庭岀身,一夜间,徐老师打成“右派”分子,戴高帽掛牌子,成了批斗对象。一天,有人在徐老师宿舍门前,用黑板搭-个约70公分高过道门洞,进岀房间,弯着腰弓着背,爬进爬岀,每次直起身子,徐老师首先用手扫去腿上的尘灰,若无其事,来到教室讲台。
停课闹革命。一天,烈日当头,骄阳似火,有人将徐老师拉到室外场地,头顶肮脏的破旧饭桶,与几位“右派”老师,一起站立,不许讲话,不许乱动,高温暴晒,站立太长,徐老师眼晴突然发黑,恽然倒下,正巧,两位胆大好心的学生路过,立马扶起徐老师,送到宿舍,放在床上,喂下几口水,徐老师嘘了口气,总算又过一关。老师没有埋怨指责。
批斗班主任,我是班主席,连带被打成了“小右派”,撤去职务,连续24小时不睡觉,抄写“右派”老师的“反动”材料。年少体弱,实难忍受夜昼煎熬,手在写,人在睡,昏昏厥厥,第二天,审查发现抄写的材料中,被批斗班主任一亲属的家庭岀身“地主”二字,恰恰漏掉,不但没有立功恕罪,反而罪加-等。怨恨之时,徐老师走到身后,“杨送同学,不要多想了,难关总要过去的。”徐老师一边撫摸着我的肩膀,-边语重心长地劝导,打消我糊涂想法,振作精神,走进课堂。
数月后,徐老师揭掉“右派”帽子,回到了讲台。后来,徐老师调离母校,仍在一所中学任教,勤恳负责,几次荣获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多年前,徐老师夫妇带着两个妈妈和两个女儿,回到老家上海,教书育人,直到退休。一晃60春秋,始建于五十年代的月山初级中学,2012年间,资源整合,人去楼空,徐老师宿舍门前那棵桂花树,香飘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