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苏先生自称是一个懒于表达的人,但是却从事着一份需要有强社交能力的工作。
2020年,他从工作了6年的互联网影视公司辞职,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甘肃农村老家。
回村之后,他记忆中的画面几乎完全消失。庄子里的树不见了,小路没了,院子塌了,连月亮看着都觉得陌生。
一段时间后,他在甘肃天水的马路上碰见了一群羊,它们把苏先生围住,汽车轰鸣,羊群依然不为所动。
也许是羊群给了他安心。晚上,他回到酒店,感到潮湿的记忆涌现,开始动笔书写童年记忆中最印象深刻的内容。
苏先生的文字自然、干净、流畅、润泽,不过分抒情,只是忠实地记述。他以当今视角书写
从时间中留存下的记忆,呈现了某种错位,一些他动笔前从未发现的大自然的灵性由此显现了出来。
苏先生这样介绍自己的家乡:“苏庄好玩啊,地势好,有林子,有山有水,有沟有坎的。”
这里的河沟生长着洋槐花,由于受到了充足的日照,嚼起来甜得发腻。在河湾里烤的土豆也会带种天然的香气。
未被开发的环境是童年玩乐的理想天堂,人间烟火、动植物都有一种叫人快乐的野趣。
在农村,生活做饭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苏先生的母亲为了防止有人半夜饿肚子,想出来一个点子:做完晚饭后,在灶膛里丢几个洋芋。灶膛剩余的热量能把洋芋烤熟,还能起到保温的作用。没想到,这种做法烤出来的洋芋相当好吃,让不少人有了半夜吃东西的毛病,甚至来他家看电视的人不吃上洋芋就会觉得若有所失,晚上睡不着觉。
农村普遍存在腌东西的做法,既能长久保存食材,又能增加特殊风味。小苏往往是先把灶膛里约莫20个洋芋掏出来,层层叠放到大木盘子的左边,然后再把两盘母亲腌的卷心菜和线椒放在盘子的右边,一齐端给大家享用。小苏对线椒情有独钟,每次看到口腔都忍不住大发口水。
“翠绿绿的线椒透着一股子酸味,看上去蔫头巴脑的,咬下去却像黄瓜一样水嫩。有时候还能咬出口水,直接扑到嗓子眼里,让人浑身一激灵,那感觉就像快要醉了,舒坦。”
他的文字真实、流畅,特别地有代入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写出这样生动的文字。
偶尔,也会有一些“神奇”的动物突然降临。
比如说这只从天上掉下来的猫。
苏先生这样描述和它的第一次相遇:
“我记得那晚月影闪摆,我出了房间,站在房檐下看到院里的树影一晃一晃的,有风。我正打算去牛圈外面先尿一泡尿,刚把一只脚迈出檐水窝的位置,就有一个东西掉到了我怀里。这是一只10天左右的花狸猫,只有手掌心那么大。”
小苏用奶粉喂养它,没过几天,它就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玩得相当疯,还“调戏”起了小主人。
有一次,它钻进炕洞里去了,在里面喵喵叫,小苏听着着急,怕烧火的时候烧死它,只好在外面也学猫叫,听见有声音,它也知道回应,但就是不出来。
小苏把头伸进去一看,原来小猫躲在了炕洞外的柴火堆里,故意逗他呢。
广袤的农村,有各种各样有趣的生物。
农村的牲口,牛、驴、猪...都有自己的任务,要么是干活要么提供食物或收入。小苏家有头小牛,是个“软脚”,就是干不动活的意思。它在刚出生时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喜欢玩,看到别的动物就往上凑,性格上有点像狗。
在一次河湾放牛后,它终于露了馅。
河湾处于苏庄和其他两个庄子之间,是山势最低的地方,聚集了周围几座山的雨水,这里水草丰茂,各种植物、野草都在这里发芽;也分布着水潭、沼泽、盲谷这样复杂的地势。
一旦河湾里下雨,这里将变得极其危险,地形会随着雨水的冲刷改变,连最资深的放牛人都对这块地方捉摸不透。
小苏和朋友们从河沟里的小山上捡来树枝,张罗着烤土豆,土豆还没熟,空中突然响起了雷声。
他们赶着牛赶快前往出口,路上石子般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打得人懵懵的,视线也变得模糊。
小牛在上坡时遭遇了困难,它的前肢无力,在雨水冲刷的坡道上行走总是会跪倒滑到谷底,如果不能快速离开,河谷就会积聚大量雨水,小牛肯定会没命。
小苏渐渐心生恐惧。
几次爬坡失败后,他已经急得哭了出来。
好在经过老人的指点,他把在榆树上折的树枝铺在坡上,小牛才被众人推着屁股顺利爬上山坡。
经过这次遭遇,村里的老人认为它是软脚无疑。
果然,它在一岁左右的时候下田耕地,常常耕了一半就不干了,然后扭头跑进树林,过一会儿再跑回家。
经过这些事情,家里人决定把它卖掉。收牛人开来了一辆翻斗车,几个人在牛身后推它,可是怎么也推不上去。
书的故事
它用前肢撑住地,蹄子把地皮都顶破了,还是不上车。最后它干脆前蹄跪下、屁股朝天地卧着,就是不愿意上车。收牛的人说他从没见过脾气这么犟的小牛犊子,它有不是老牛,老牛知道自己被卖会哭,这小牛犊难道也知道?
大家决定用绳子把它捆起来抬到车上,它却趁着绳子松动,扭头跑了。
众人来到牛圈,发现它正悠哉地吃草,目视前方,眼神无辜,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母亲拿着刷子给它刷掉肚皮上的土,一边刷一边说:“这牛今年不卖了。”
从此以后,它就像变了一个样,慢慢地干活时也不逃跑了,开始卖力耕田。
苏先生的文字有种特别的顺畅感,童年生活被他用平静润泽的文字讲出来似乎并不费什么力气,就像是有极强的文学天赋。
单纯写“物”容易陷入抒情之中,苏先生对此有所警惕,他笔下的童年动植物有着一层薄薄的朦胧滤镜,记忆因此变得美好。他将追溯带来的美好感平铺在了文字中,抒情没有过分流淌,写作总在恰到好处时停止。
在“软脚的小牛犊”的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
“它毛色发红,柔软疏短,犄角平直,头大面宽,肩高而厚,身长而倾斜,平背而直,可谓俊俏。”
以现在的角度去书写从时间中留存下的记忆,会产生一种错位。记忆是否被扭曲?完整的故事到底有多少虚构的成分?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是这种写作能让人安心,它是一剂勾起我们童年回忆的引子,给城市里的身心提供双重治愈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