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明丽的阳光透过墨绿色的木叶,化成碎金。于这一份惬意与悠然中捧读《红楼梦》,不觉小憩,闭目入梦。
沿历史的长河溯流而上,无意间步入别样时空,眼前已不再是熟悉的庭院,分明是古时的繁华街巷,而我也已焕然古装。
漫步古街长亭,冥冥然走进一家茶楼。戏台上帷幔低垂,一位老先生兀然端坐,轻拍抚尺,念道:“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听众如梦方醒,台下瞬间热闹起来。
我连忙拦下一位年轻男子:“这位兄台,请问这是?”
“雪芹先生在讲‘秋爽斋偶结海棠社’,妙哉!妙哉!”
我心下大喜,忙询得先生居所,如获至宝,急急前去。
一处池塘,水芹丛生,庭院简朴略显破旧,却依稀可见昔日辉煌。我上前轻叩门钹,一身着长袍布衣的男子开了门。他身形略显单薄,眉目间岁月风华却熠然不凡。简单的介绍后,先生慨然邀我入内叙话。有此良机,甚得我心,何不借此向先生请教,一解心中疑惑。
院内草木繁盛,而房门破旧,墙上字画斑驳,足见岁月。室内陈设简单,略有几件瓷器,茶壶茶杯,聊以待客。先生亲手为我沏茶,请我坐下说话。
“先生恕我冒昧。那书中宝玉,莫非先生之化身于红楼?”
他神情有些恍惚,低头自语:“细细想来,那些繁华热闹,又何尝不是吾少时亲历。”先生脸上笑容恬淡,似沉于昔日美好,只瞬时,神色又转为落寞,怅然一叹:“却终家道中落,真好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聚一散最伤神,竟不如不聚,恨如花美眷,不敌似水流年,惜似玉少年,难堪往事如烟。宝玉高中,却不知其踪;吾今落魄,只窘迫度日。”
曹雪芹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摩挲着碗沿。斜阳映上碗壁,碗内茶水轻漾,一抹嫩绿跃然于光影。
“姑娘看这一碗茶叶,何不似那红楼一梦?”
我为先生之神色变化所引,仿佛进入到了先生的内心世界,随之喜怒。这一唤将我拉回现实。
“确实,那大观园里的世界,犹如乌托邦,贾府作为其支撑,一切精心经营一旦付之一炬,那梦,也终将醒。正如这茶,外界若变化,这水必起波澜。”
“敢问姑娘何为乌托邦?”
“一切美好却终将可望不可及的理想吧。”我简要言之。
曹雪芹抚掌大笑:“然也。叶在水中,可任意舒展;人在园内,亦可随心嬉闹。只是这叶,逃不出碗的壁垒,人,也挣不出这现世束缚。吾一生大起大落,屡遭变故,然性情豪放,痛感穷困潦倒,世态炎凉,愤然著书,只愿给后人警醒。唉,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啊。”
情之所至,曹先生红了眼眶,满面戚然。
“先师说过‘德不孤,必有邻’,虽说知音难觅,但世间定有人懂先生。”
“但愿吧。只这草木懂我,足矣!”
曹雪芹看向院中的一片生机,吟起那首柳絮词:“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先生声音沧桑,草木为之凄然。
茶色浑暗,茶水已凉。凉意透过舌尖传至心头,悲凉之雾遍布华林,大观园曲终人散,正可谓万艳同悲,千红一哭。思绪至此,我不禁鼻尖一酸,泪蓄双目。我极力忍住眼泪,却愈加心酸。“自古无论戏曲,抑或小说,多以大团圆作结,先生却为何选择了悲呢?”
“姑娘啊,有道是‘水满则溢,月盈必亏’。贾府笑语不断,却深藏隐忧,盛极必衰也是自然。如此,这悲剧也就成了必然。”
我泪眼朦胧,怔忡半日,不知身在何处。
“天色将晚,姑娘请回吧。老叟临别赠言,还望姑娘铭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不必纠结于真假,不必沉浸在过去;不必太贪心,也不必太无求。任凭弱水三千,取一瓢饮可矣。”
我似懂非懂,洒泪拜别。
“啪嗒”一声,书从怀里滑落。我睁开眼睛,阳光依旧灿烂,脸上泪痕依稀,曹先生的话语犹萦绕耳畔。梦耶?真耶?哀哉!
红楼梦,梦红楼,红尘看破解因由。一梦难辨真共假,万事成空又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