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本命年不太顺当,好像真是这样。
临近春节,这身体便开始出现不适,这里不疼那里痒,不过去到医院,又查不出啥子来。生日刚过,一场感冒,吃药打针输液,一折腾就个把月。看电视上,专家不是说的感冒这东西,治,是一周;不治,就七天吗?这,是如何说?
一个多月后,喷嚏、咳嗽这些症状总算止住了,不过这脑袋啊,总是晕乎乎的,走走就眼花,动动就冒汗。
有个赶场天,信步到街上,看着一家小诊所里出出进进的人特多,心想这家诊所怕不有些手段?于是不自觉的就走了进去,排了好半天队才挨到医生近前。
这医生,中年妇女,面不抹粉而白,唇不涂朱而赤。白大褂很旧的样子,洗不尽的斑斑点点。不过总体上给人印象不错。微笑着听我讲完,也不开方子,只说了一句:“坐久了,多走走。管住嘴,迈开腿。”
我不放心,又问:“开点什么药呢?”
她又笑笑:“不用什么药的。”
这时候,就听妻子在一旁说:“医生是说让你减肥呢。”
“减肥?”乖乖。想我,从小生活在鸟不拉屎的穷山沟,好不容易考上初中了,才有了一条专属于自己的裤子。出了穷山沟来到矿上,干苦力时遇到爬陡坡,好几个月才发一次工钱。爬完陡坡坐机关,又没了油水可赚。大半辈子都在温饱线下挣扎。不增肥已经对不住这身体了。我真想说亏你说得出口。
不过旁边一位中年男子的话,又让我住了口。“要长肉的,喝凉水也长”。是嘞,前年儿子上高三,妻子去陪读,我一个人在家,一日三餐就吃土豆白菜,大半年下来,总觉得肚子鼓鼓的,弯腰系鞋带都费力,上称一称,竟然多了头十斤体重。
肥胖、高血压、头晕,环环相扣嘞,看来只有减肥,才是根本。
好在吃苦受穷惯了的,迈开腿,不是什么难事。家离单位将近两公里,上班一路小跑,下班一路小跑,小区在半山腰,又是小跑着上,家住四楼,七弯八拐六十四级台阶,一步两级,每天差不多八公里小跑,四百米爬坡,六十四级台阶上下六次,吃完晚饭再来两小时散步。周末如果不下雨,再到附近山上转转。幻想着大运动量消耗脂肪,加上饮食清淡一些,减肥嘛,不就是蹲着马桶嗑瓜子,出的多进的少就成。可没想,这运动量大了,饭量也跟着涨。管住嘴,谈何容易!
一个体态偏瘦的朋友告诉我,饭前喝汤,苗条健康。还说饭后喝点茶效果更好,而且不用控制饮食,也无需刻意的增加运动量。他坚持了几十年了。我信了。于是托人在外地给捎来好几大袋减肥茶、苦丁茶。不过没坚持几天,我不想做了。这样的减肥,好比愚公移山,除非能感动上帝,不然啥时候是个头?
一位初中时候的同学在微信里发了张毕业照,说要张罗毕业三十周年聚会。这让我不由得想起年轻的时候,一帮子十六七岁的中学生,身穿着青年装、绿军装,走在路上光看着衣服一摆一摆,一个个瘦精精的连屁股都显不出来,那时候吃定量,每个月24斤。想胖,如何能够?
于是我开始吃粗粮,苦荞圪塔、包谷饭,定量吃,肉,一个星期吃两次,每次不超过二两。坚持了两个星期,天呐,我饿。这可是取消购粮本,粮食敞开供应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感觉到饿。饿,就对了,年轻时候不长胖,不就是饿嘛。
饿,也就有了效果了。不到两个月,肚子真的瘪下去了。不过脂肪却似乎没有减少,从肚子上下来,往肚脐眼儿那里堆,坠得整个肚子沉甸甸的。身上松垮垮,两手张开,跟蝙蝠相似。再看看脸上,皮肤耷拉着,要刮一下胡子,都得要两个手指头使劲撑着,原本圆实红润的肤色只剩下黝黑,肌肉松弛,眼角下掉,不到五十的人,看起来比六十的还要苍老。
而且就因为饿,眼睛也直了,看东西花呼呼的。心慌、手抖、冒虚汗,周身酸软,惊悸悸的,走路好似踩着棉花。这脑袋也更加晕了,坐在哪就想睡觉,一旦躺倒床上,又好半天睡不着。看看天花板上的吊灯,一串变两串,两串变四串,来回穿梭,排兵布阵,周围的墙壁、窗帘、衣柜、书桌,也跟着掺和,直搞得这人梦游一样。
那天评稿会,报社的编辑老师也来了。原本想,因为这身体波动大,已经差不多年把没写稿的,白坐一坐也就算了。可没想老师竟然提到了我的名字。就冲这,我也得写稿。于是晚饭后,我打开电脑加班。心想就算拼个通宵,也要拼出一篇像样的小小说来。毕竟写小小说我有底子,也正好有一个题目。于是我立题、破题,起承转合先拟好提纲,拟定了人物角色,虚构了情节故事,营造了环境氛围。敲起键盘,想想这不过就是一气呵成的事。
不过等到真的动起手来,却发现不容易了。敲在屏幕上的字,也在来回穿梭,也在排兵布阵。折腾了好几个钟头,大约整了千把字,却怎么也读不通。掉字、少词、句子颠来倒去,这哪里有什么小小说的样子?完全是一篇散得不能再散的散文,比脑子散了的人搞的还要散。看来看去,只有吃饭、睡觉、顺其自然几个词是完整的。
我于是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晕晕的想不清楚,迷迷糊糊的只好推开卧室的门,摇醒正在熟睡的妻子,对她说,我要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鸡蛋至少要两个;明天中午,先给我炖上一锅红烧肉,肥的多点,瘦的少点,最好在整上一只烤鸭。看着妻子一脸莫名,我又说:“天下的事,只有减肥这一件,是可以半途而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