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见首不见尾,巫是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但这次他真的不走了。参加集体生产,多两个人多一份力,毛主席说了,中国就不怕人多,人多干劲大。那就让他们住在饲养场,那里几间矮小的瓦房,正空着。这么一想,队长在第二天就安顿好他们。
运动间歇,大队安宁了几日,因为巫是的出现,马上又热闹起来。大家隔三差五地来看他,好像他是个怪物。不过,他的确不同寻常,多年前射杀狼精那事,在他走后传得轰轰烈烈,神乎其神。尤其是绝大多数人没见过他的尊容,此番得到满足。但来人心里也异样,也要看那年轻漂亮的巫太太,惊叹之余,是另一番滋味。巫是并不回避,见来人,点头而已,也不谦让,自行其是。人们来了,关心几句,就说起当年打狼。巫是摆手,不让往下说,那些旧事是哪年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啊。巫是张着口,抬着脑袋,似乎真的想不起,似乎真的就没发生过。传说又回到了传说,人们看过了他,就不再理他。静下来,女人才出来,站在巫是背后,捏他的颈椎,捏他的肩膀。谁也不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巫是问,阿莲中午过来拿的什么。女人说,蒜蛋蛋。
住到第三年,饲养场前面的场,成年堆着的秸秆被清理干净,盖起一栋楼,叫柑蔗旅社。柑蔗处在省内省外的主要干道,人员流动频繁。所以,老队长决定盖一座旅社,增加集体收入。旅社按照前苏联建筑模式,砖木结构,大斜面屋顶,外墙面设计了几个块,用来填标语。楼房二层,双面各有七八间。楼下长排通铺,住散客。楼上是单间,客人的级别会高一些。那时不分三教九流,过往都是正经人。旅店从店长到服务员都是大队社员,扎堆聊天,没有级别之差和贵贱之分,巫是渐渐成了这里的常客。停电时点小煤油灯,或悬挂马灯,长筒的玻璃罩护着灯火,能看清每个人的表情。
他们总想知道巫太太的事,哪里人,多大,家境,如何认识,怎么没孩子,只要与此相关,都想获取。但巫是避而不谈,连自己的经历都不多说。扎堆跟打牌打麻将一样,需要谈资,必须放上去本钱。巫是就卖弄别人的笑话,有时可能是自己的经历,也套用在别人身上,谁又能知道呢,就连巫太太都信又不信,任巫是信口开河,逗大家开心。
巫太太说,你最近跑得太勤,小心无事生非。巫是收敛了,每天陪着太太说古论今,早早迎来黑夜。日子过得很快,巫太太的肚子一直不见起色,巫是有时也纳闷。巫太太说,你掐算别人准,怎么不算自己。巫是说,不算你。
闲了几天,巫是又去旅社闲聊,这里南来北往的,晚上没事,就打扑克消磨时间。玩牌这些玩意,谁也玩不过他。他在桌面上察言观色,心中暗算,只要他见过的人,总会将对方观察出一二三来。巫太太一提醒,他就几天不去,旅社老财主便上门来请,给巫太太说好话。女人也会给男人脸面,就说去吧,自己不想去还找借口。巫是去了,回来晚了,自然要给女人赔不是,要将女人侍候得开心,太太也没见怪。
有天,旅社失窃,派出所来查,问了三两句,便认定是巫是干的。有客人丢失二十块钱,包在抽屉里没动,钱少了两张。主任惊诧,怎么会是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每天在一起说说笑笑,人心隔肚皮,真不可思议。巫太太赶快去找队长,正巧队长去县里开生产动员会,阿莲说,你先别急,他不可能干这事,你就在家里等着,这就去派出所看看。
阿莲见到巫是,他低着头,见她进来也不理。所长问阿莲有什么事,阿莲说他是个正经的老实人,不会干这事,肯定抓错了。所长问,你怎么肯定他不会。阿莲说他不爱钱,不缺钱,过日子跟常人一样,他最近还来找队长,拿毛主席的著作学习,这样的觉悟能干坏事吗。所长说,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是个流窜分子,以前干过哪些坏事,正在调查,决不能放过每一个阶级敌人,伪装的也要揭破他的真实嘴脸,你看他故意将头发遮住脸,做贼心虚嘛。
真假说不清,回去怎么跟巫太太解释。阿莲问所长,能不能单独跟巫是说几句话,所长同意。阿莲问巫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知道是谁干的。谁。昨晚打牌坐在对面的那个瘦子,他来这里出差,今天吃了午饭就要坐火车走。为什么不抓他。所长不信。那你凭什么说是他。昨晚就看出他想干什么,现在所长不抓他,没关系,他跑不掉。你这人也真是的,所长不听就跟他吵啊,不然冤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