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里一次次闪回这样的画面——陈老师在周庄学校代我课,我给父亲送饭,发现他在草纸上演算,陈老师考进欢城大学,我父亲带着骆英出走……在林白雨的再三追问下,我断断续续地把这些故事讲给她听,她竟然不相信这些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像周庄人一样,她一口认定我父亲为了陈衣梅才离开周庄。我后来常常怀疑自己讲故事的能力,是我的讲述给了她某种暗示,还是事情原本就是这样?我来欢城已近十年,一直没停止过寻找,可一直都没见到他,也没见过陈衣梅,连他们的名字也没听别人说起过。
父亲的印象日渐模糊,就像一个符号,留存在我的记忆里,我只能凭借这些记忆中的符号,尽我想象,将他留在画布上,于是有了系列作品中《父亲》这幅作品,就像林白雨评价这个系列时所说,我父亲是个传说,周庄注定是一个传说。现在,我觉得连林白雨都是个传说,梦一样真实存在过……
还好,火车总算没熬到十二点进站,我只是有点疲惫。疲累也驱走了多数旅客的焦躁,面对即将来临的漫长旅程,我多少有点茫然,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熬到拉萨。这么远的路,售票员还特意提醒我没有卧铺,当时我想都没想赌气似的买了票,等了这么长时间的车,现在才真正后悔起来。还是待在家里好,至少不用这么受累。随着人流检票上车找到座位我把背包朝行李架上一扔,坐在座位上。稍作喘息,闭眼休息时,嘈杂的人声让我无法
安静。
火车上远没候车室清凉,泡面味、香水味、汗臭味夹杂在一起,头一阵阵发胀,胸闷难耐,等车时吃的一碗泡面,也在胃里翻腾。于是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才发现邻座还空着,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会是怎样一个人?直到火车启动,邻座还没来,心想如果那人下车就可以窝着身子躺一会儿了。正在这时,一个长发女孩手端水杯走过来,站在我面前,对我点了点头:“你好!”
我忙回应一声,等她坐下来,我才发现女孩身穿短裤、短袖衫,白嫩稚气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她身材苗条,青春、时尚,不知为什么,面前的女孩让我想起拉迪,我虽没见过拉迪,也不知道关于她的任何信息,就像早就熟识很多年似的。
女孩告诉我,她在江南一个文化传媒公司工作,趁着休假回眉县老家,因为没买到合适的机票,只得坐火车回去。她向我介绍说,眉县是个猕猴桃之乡,我还是对此一无所知。得知我去拉萨,女孩热情地邀请我,从西藏回来可以去眉县,那里有红河谷、太白山,她可以给我当导游。她说这么远的路,硬座可受不了,让我去找乘务员问问有没有卧铺。我表示感谢时,她突然问起我的名字,我说我叫骆家。她说她姓陈,朋友都叫她拉迪。
拉迪?难道就是那个微博上的拉迪?不会,那个拉迪看过我的画,如果在这里遇见,她一定会很惊讶,可面前的拉迪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我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她也觉察到什么似的,望着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尴尬地说道,“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她也叫拉迪……”
“噢,有机会介绍我认识一下!”
“好的——”我嘴里应着,心里在想,我连拉迪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介绍?我甚至怀疑是否有过这个人,也可能她不叫拉迪,拉迪只是她的微博名称,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换了马夹的林白雨……
4
我是被一个梦惊醒的。醒来的那一刻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懵懂之中,觉得右肩有点酸疼。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一睁眼,看到拉迪的头紧靠在我肩上。我想活动一下身子,怕把她吵醒,还是忍着没动。于是舒缓一下呼吸,伴着丝丝幽香吸进我肺里。
天已大亮。窗外一闪而过的树画笔一样划过墨绿色的远山,和蓝天连接在一起,就像无数次描摹过的背景,在几缕朝霞的映衬下,更显深远。近处是村庄和流动的葱绿,顿时让画面有了层次。我的心一动,突然来了感觉,貌似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就像很久之前一直蛰伏在心底,只有在适合的角度、适当的时机才得以萌发。我相信这是当初林白雨带给我的,可此刻,我清楚地知道身边只有紧靠在一起的拉迪,真实得就像在画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