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新正,冠疫肆虐,城乡封路,全民宅家,人人自危。县宣传部、文化局原本计划的闹元宵活动,全都胎死腹中。往年的元宵节,各种庆祝活动那可是多姿多彩,如火如荼,精彩纷呈。在县城,厚坊人的装故事、津江人的香火龙就足以点燃汝城人的激情,让县城白天热闹、夜晚沸腾。
看装故事真是趣味横生。小演员们按故事内容扮成不同角色,如关羽、张飞、武松、林冲、孙悟空、猪八戒、张生、莺莺等人物,然后由四个人抬起穿街过巷。整台故事由数十个“小故事”组成,数百人参与抬拱,上千人的队伍在鼓乐声中穿街过巷,浩浩荡荡,声势盛大,蔚为壮观。
舞香火龙更是热闹非凡。三眼炮炮声隆隆,响彻夜空;香火龙、双狮、双鱼火光闪闪,烟雾氤氲。街道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锣鼓喧阗,欢声鼎沸。人们跟着舞龙队走,有人喜欢近看,感到真切,想沾点福气;有人偏爱远观,觉得逼真,如赤龙飞天,腾云驾雾。
装故事、舞香火龙吸引人的眼球,是汝城人喜闻乐见的闹元宵活动,以往年年从未缺过。舞狮脑却鲜为人知,尤其是年轻一代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至今还记得四十年前的一次暖水钟姓家族的舞狮脑联谊活动。
暖水秤钩湾的钟姓家族擅长舞狮脑。每年正月初一到元宵节这段时间,家族的老师傅(打师)就会在祠堂开堂授徒,传授武功无形手及舞狮脑的技巧,然后挑选功夫好的后生到其它钟姓村庄表演,欢度元宵,联络感情。
茶园村和秤钩湾原本住在竹园,兄弟手足,和睦相处。但在清道光年间某年,春雨连绵,山洪暴发,淇江猛涨,江河改道,村庄被大水冲得荡然无存。幸存者或卜居秤钩湾,或卜居茶园村,迄今已传九代,约二百年历史。于是,舞狮脑便成了联络兄弟感情的纽带,也是切磋武艺、展示功夫的好机会。
舞狮脑前,称钩湾的头人会派理事的人给茶园村送帖子,告及人数及时间。茶园村的头人接到帖子后,就安排族人做好场地、膳食、红包的准备。场地通常在村子后的屋背坪,那里宽敞、平坦,还有三棵五百年以上树龄的大树,分别为厚朴、乌楸、松树。膳食则由家家户户凑分子,每家必须拿出最好的菜肴、酒水、糍果,做到倾其所有,尽其所能,绝不吝啬。
舞狮脑的队伍一出发,一江之隔的茶园就能听到锣鼓铙钹声。队伍过了将军渡,锣鼓铙钹声清晰入耳,仔细一听,“哐哐哐”的声音合着“三五四五”的节拍,意为“走、走、走,走遍天涯路,翻山过界,拜过老师傅”。锣鼓铙钹声越来越近,头人早已带着族人在村口迎接,一番客套过后,递上红包,便领着队伍来到村后的屋背坪。
屋背坪的厚朴、乌楸树下,摆放着石马、石床、石板、石凳(这是洪灾过后仅存的物件),面积显得局促、狭窄,不适宜开展活动;场地只能设在高大的松树下面,那里宽敞、平坦,绿草如茵。场地上摆放着三张大小不一的木台,叠累在一起,有三米多高;前面还悬架着一个两头空的木桶,这木桶仅能容一个人的身子钻过。
领队的老师傅站在场地中央,拱手行礼,客套了一番,道:“老头我献丑了!”但见他勒紧红腰带,双脚尖先后画弧,“嗨”的一声,已站定马步,磐石般杵在场地中央。人群中有俩后生上前抱定两腿,使劲摇撼,他竟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两后生羞愧难当,满脸通红。老师傅并不在意,一口气打完了三十六路无形手。观众掌声骤起,交口称赞。
老师傅刚一退场,一位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扛着木牛上场了。他也不打话,抡起木牛便向四方劈头盖脑地打起来,耙齿打在地上,留下一寸余深的齿印,令人魂失魄散。观众为之一退再退,远远地避开,全神贯注看他表演,那身法和气势,绝不逊于天蓬元帅。表演完毕,但见他气息沉稳,脸不变心不跳,没有丝毫的喘息。观众为之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一花甲老者持五齿鱼叉上场。观众哂笑,甚而发出“嘘嘘”声。老者笑着说:“我的叉没擒过北山虎,也没擒过南山豹,专门对付东江鱼。”观众有人戏谑着说:“你的叉擒过人没有?”老者笑说:“当年擒过匪,立过功!”观众被震住了。老者这才舞弄起来,前后左右刺来刺去,迅猛异常,招招到位,杀气腾腾,不亚于水浒好汉解珍、解宝兄弟。观众无不刮目相看。
舞棒的上场了,舞得棒影四起,密不透风,泼水不进。抡刀的上场了,抡得如风车似转,刀光闪闪,寒气逼人。耍凳板的上场了,耍得虎虎生风,指东打东,指西打西。击剑的上场了,击得剑花灿烂,腾挪跳跃,飘逸敏捷。观众的掌声、欢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响遍村庄,响彻云霄。
高潮迭起的时候,舞狮脑的终于上场了。舞狮脑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诨名“黄鼠狼”。他头戴狮脑,三个滚儿就滚到了场中央,站立在三张木台下。他举起狮脑向观众施礼,那狮子长得俊眼修眉的,没有北狮的狰狞面貌。施过礼,那狮子趁观众喧哗时节,“蹭蹭”连续两次旱地拔葱,早已立在最高处,得意地鞠了三躬。观众齐呼“好俊的轻功!”话音未落,他又来个鹞子侧翻身,轻盈稳当地站在了地面。观众围了上来,把狮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师傅一边拨开观众,一边拉着舞狮脑的小伙走向悬架在前面的木桶。在离木桶十步之远的地方,但见小伙放下狮脑,躬腰收腹,伸直双手,如离弦之箭,“嗖嗖”穿桶而过,然后稳稳地站在大家面前。观众为之疯狂,把小伙高高举起,抛来抛去,大声高呼“黄鼠狼黄鼠狼”。有个村民试着把身子钻进木桶,结果卡在里面,进退不得,仿佛大笨熊偷蜜被桶卡住一样,惹得大家捧腹大笑。
表演结束,队员们个个踌躇满志,神采飞扬。茶园村的宗亲们早已准备好了美酒佳肴来款待他们。负责招待的宗亲陪着队员们入席,于是觥筹交错,猜拳划令,热闹非凡,宗亲之间的感情也因此越发融洽、越发亲密。
白驹过隙,四十年光阴弹指过去了,钟姓家族舞狮脑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今年庚子,流年不利,罹患冠疫,郁郁寡欢,更叫人思念以往,怀念过去。但我坚信:疫情终将过去,我们一定还能过上幸福而美好的生活!
注:舞狮脑,舞狮活动的一种。狮子只有脑没有身。单人舞狮,灵活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