赚够了九百九十九元
我就要出门踏青
看山,看海,摘星星
我把第一桶金挥霍一空
——还剩下几个钢镚
在回家的路上,我
踏碎了夕阳
买了个烧得火红的饼
掰成几块。喂给
仅仅舔了一滴晨露后
便埋头通勤的自己
蒋思婕并不懂诗歌写作中“克制”“隐喻”“陌生化处理”等技法。她用微信发给她妈。蒋妈说,看不懂。这几年疫情,好好找个稳定工作。她撇了撇嘴,故意等了四五分钟,回了个“好”字,这样一来,聊天界面便不会显示已连续的回答。她截好屏,用红线在她那句话上画了个细细的圆圈,发到了微信里的闺蜜群里。她们发了好几个“哈哈哈”,有的发三个,有的发四五个,还有的,更是发了老长一串。她也回了个“哈哈”,连聊天软件都没退,直接把手机屏幕关上。
息屏显示中,闪着几颗不怎么璀璨的星星。
电梯门开了,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又是几个远房亲戚……她把大家领到病房,往一次性杯子里倒了些热水。他们把外婆围得水泄不通,东一句西一句地嘘寒问暖。外婆说,哎呀,没必要来看……外婆苦笑着,把自己去湖边摘藜蒿摔跤的事儿又讲了一遍。
“洞庭湖的野生藜蒿贵,她老人家舍不得!没中血吸虫就算好了咯。”蒋思婕说。
外婆又笑,她知道,蒋思婕是在打趣。她说,你们看呐——我这外孙女多狠,存了心来损我,咒我!大家哇的一声笑了。
其实外婆是蒋思婕最喜欢的长辈,没有之一。蒋思婕剥着小橘子想。她回忆起诸多在外婆家的事情,那时自己三四岁,天天陪外婆早起,买菜。早餐仅一碗猪油清汤面便对付了过去。蒋思婕实在馋了,外婆便在蔬菜批发市场门口买一份甜豆腐脑吃,这也能让她觉得极其满足。外婆常常给她唱儿歌,唱《小蝌蚪找妈妈》、唱《鲁冰花》,有时候,她老人家也会用乡音唱戏,唱《刘海砍樵》。那时她听不蛮懂,只觉得,《刘海砍樵》远没有《鲁冰花》动人。想到这儿,她从边上挤到床前。外婆的头发不是那种花白色的,也不甚多,稀稀疏疏的,像是包在橘瓣上的经络。她问,吃不吃橘子?我喂你。外婆连忙说,不吃,不吃。大家都劝外婆,您老伤筋动骨,多吃点维生素,补补血。外婆只好服众,乖乖张开嘴。蒋思婕把手上的橘片放了进去。
“真孝顺啊,您老真享福气呢。”
大家都这么说着。蒋思婕却扭过身子,从柜子上又拿了些小橘子,放在小桌板上,说,你们都吃。大家都没动,水也没怎么喝,不久便出了27床、28床的房门。
这时候,电话叮铃铃地响了。她到厕所里洗了个手,划开屏幕,是小泽。蒋思婕拐出去,径直走到门外,再把门带上。铃声旋即消失。
“听说,你外婆住院了?”
小泽是蒋思婕的高中同桌,和她也在同一所艺术学院。他学的音乐。他爸是一中的老音乐老师,曾教过蒋思婕她妈。蒋妈也是小泽他妈的高中同学。
“是。你和你爸妈要来看吗?最好别来……”
“实在要来的话,也不要带什么东西。”她打算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事,但想了想,又默不作声。
“好。那床位呢?”
“骨科,二十七。”她听得出,他并不想过早地结束手机里的交谈。
“收到。叫外婆多注意注意身体啊。”
蒋思婕读高中时,外婆住在她家,总给她送午饭。外婆记得他,总是亲切地叫他“小泽”,她家里人都叫他小泽,小泽也习惯了叫她一声外婆。有一次,小泽在蒋思婕新买的绘本上偷偷涂鸦,惹得蒋思婕生了气。其实那纸上画的只是一只小猫,像模像样的,但蒋思婕就是不喜欢。她骂他,你一个音乐生,不要在美术生的绘本上乱涂乱画!你根本就不懂。小泽心想,都是艺术生,有什么懂不懂的,便和她对峙,她急了,气急败坏地用水性笔在他手肘上插了一下,尽管这是她对付同桌的“常规武器”,但这次她火烧眉头,没掌握好分寸。事情的结尾是,蒋思婕带着嗷嗷叫的小泽请假去了医务室。中午,蒋思婕和小泽去校门口领盒饭的时候,外婆给小泽夹了个大鸡腿。蒋思婕望着他一嘴的油,没忍住笑,轻轻地骂了一句,好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