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得以看见那女孩，一看就吓了一跳，轻声地告诉胡胖，说法律那一套你可要吃准了，在未成年女孩身上出了事，是要重判的;十四岁以下……哎，怎么说呢，胡胖，法律可不会因你是三十几岁的大龄青年，或者一直没开过荤坚守童身，就网开一面。
胡胖说，我都摸清楚了，她十九，谈一阵恋爱，明年正好可以扯结婚证。
我以为他会在码头上看下去，看那姑娘把衣服一件件地洗完。他却打起了麻雀战，拉着我走。他跟我说，我就是要等她出来了，才好去办事。他要办什么事，依然不肯说。胡胖吊不到女人，但吊人胃口有一套，这使得我跟在他屁股后头瞎跑一整天也不感到疲累。栗塘村是个稀稀拉拉的村庄，胡胖早就踩好点了，径直来到一处全木结构的农舍前面。我跟着他走了进去，里面有个素净的小院，有一只狗和若干只鸡。正屋里有个中年妇女在搓玉米粒。她的手搓疼了，就把一只黄胶鞋扣在木桩上，再拿玉米棒子往胶鞋底纹上搓去，效果不错。胡胖走进去说讨口水喝，中年妇女指一指八仙桌，两张遗相正下方有一只弯嘴瓷壶。胡胖这家伙果真不客气，端起瓷壶叼着壶嘴就喝了起来，汩汩的水声不绝如缕。那中年妇女也惊讶地说，呀，你真能喝，那得有多大的一个尿脬来装啊。胡胖得意地说，我身体好，所以水喝得比一般人多。
其实不是这样，我知道，这全是胡胖肾功能有问题，自体排毒能力差，需要大量饮水。
胡胖喝了水以后，十二分自然地坐在地上，拾起一个玉米棒子就搓。他很卖力，两只手像要拧开手电筒的屁股一样，只搓了几下，白棒子上就没有粒了。他夸张地把白棒子在空中扔出一道弧线，接着又抓起另一棒。他的手很快就会掉皮起泡。他嘴也不闲着，和中年妇女拉瓜扯家常，从今年玉米的收成是多少开始。中年妇女情绪很高，她甚至没有问眼前这人是干什么的，就瞎聊开了。胡胖帮她搓玉米，说不定这女人心里暗自欢喜，觉得占了便宜。难道她就没看出来，胡胖这人一脸都是有所预谋的样子吗?胡胖迫不及待地向女人介绍自己的情况，告诉她，自己是箕镇镇中的老师，属于国家干部，业务能力很强，几年以后提升为校长也不是不可能。中年妇女说，呀，你是个老师，真不容易。胡胖打了鸡血针似的愈发来劲了，搓玉米的速度慢下来，但说话却是劈里啪啦语速飞快，让人难以相信他黑洞洞的嘴里只安装了一个舌头。
他又说起了自己的收入。……一个月有一千多，加上各种补贴、年终奖金，算下来一个月少不了一千三。他说得确凿无疑，我心里知道，哪有那么多啊。一个月只有七八百块钱。要说到乡镇中学发年终奖金，除了中年妇女，大概只有鬼才相信。我们基本工资经常发不下来，还要给缴不足学费的学生垫付。中年妇女瞳孔就大了，她喃喃地说，呀，现在当老师这么有钱?我今年收的玉米，搓下来有一千一百斤，卖出去也只有七百多块钱。胡胖趁热打铁地说，还要涨。中央有关部门放话出来的，我们老师工资收入总体偏低，还要涨。中年妇女说，唉，人不能跟人比，你们都这么多钱了，还涨啊?胡胖说，不算多，以后涨起来，最起码也要翻个跟头。妇女嗓子眼里迸出一声，我的妈呀!
我真听不下去了，这胡胖，怎么形容他呢?他应该去大学教吹牛皮专业了，窝在箕镇中学实在是屈才。于是我走出去，看这个村的自然风光，但实在也谈不上好看，农村无非就是这个样子，又不像人家英美法等等一系列外国，农村看起来像是风景区。这也怪不得人家农村，我们的风景区看着能像人家农村就已经不错了。我看见这个村里的狗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能指望它们互相咬起来给我视觉的娱乐。我把村子逛了几圈，再回到这户人家，走进去，胡胖仍然还在和中年妇女说话。他俩都把玉米棒子放下来了，专心致志的说话，看样子是说到了很重要的问题。
……我家娇娇(姣姣?皎皎?蕉蕉?)毕业考不起学，没有工作。中年妇女不无担忧地说，你以后要是不要她了，她怎么办?
我没想到，就在我出去转这几圈的时候，胡胖和中年妇女已经把话题深入到婚嫁这个地步了。胡胖对此会怎么作答呢?我正这么想着，胡胖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忽然一个大马趴，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右手一根手指笔直地指向天花板，他诅咒发誓说如果谁变了心，五雷轰顶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