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上了一半我就布置作文题目要他们写。要把作文作业留到课外，他们又会漫天乱抄。这些农村的孩子家里穷，即便是想抄作文，也仅有几本缺皮少页的作文杂志。有一次我读到一篇抄来的作文，越看越觉着眼熟。我记得，十几年前我读小学的时候就看过这篇作文。现在，该同学抄来的作文，可能也是被别的人抄袭后再次发表的。还有一次我布置要写一篇记人的作文。孩子们手边确实缺少范本，竟然有那么两个，去到家里哪个旮旯拎出“毛选”，活生生地把《纪念白求恩》给抄了下来。看看这题目，他们估计肯定是记人的作文。这一次我布置的作文是《如果我是乡长……》。他们手里的作文杂志，我基本上有数，这个作文题目他们抄不到的。
我坐在讲台上打盹的时候胡胖把胡纯捉了回来，他拍了拍门，我醒了，看见胡纯垂头丧气的样子，后衣领还拎在胡胖的手里，没法开溜。胡胖问我怎样处置，我大度地把手一挥，示意胡纯回到座位上写作文。他最怕写作文，要他写作文就是最好的惩罚。我走过去站在胡纯的身边，俯视他的作文本。他被逼无奈，每写一个字，都像一个孕妇艰难地产下胎盘业已老化的婴儿。在我的督促下他写得越来越快，这让我想起来，他老子是个村长，“如果我是乡长……”这样的问题，他老子肯定想得最多。胡胖也走了进来，帮着我维持秩序。他就是太热心了，却怎么也无法让人觉得他像雷锋。我只好把他请出去，说里面的事我自己搞掂，还请他抽烟。这个作文题目蛮有意思，可以激发他们的想象力。胡胖一边抽烟，一边这样评价我出的作文题。我说，如果你是乡长，你会怎么搞?胡胖一脸坏笑地说，怎么搞?那还用说嘛，我会天天搞贵乡的第一夫人。
这厮想女人有点想疯了，单人床上都放两个枕头，枕一个抱一个。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姚志，明天有空吗?你陪我去办点事。我没法不答应，以后还得靠他帮忙对付班里的小孩。什么事，胡胖当时没有跟我说。
次日一早我发现胡胖把自己乔装打扮了一番，时新的衣裤和尖头皮鞋，就猜这肯定和一个女人有关。我看见他脸很白，特别地白，贼白，简直白死了。问他是怎么弄的。这也太速成了，昨天还是黑的，今天就嫩白起来，乍一看还以为是冬笋剥了壳。他告诉我说首先用五号砂纸把脸皮打磨一番，然后用洗衣粉洗脸，如果还没达到效果，那就得一口气抽十枝烟，把脸好好地熏一熏，越熏越白。我说，嗯，胡胖，原来是这样啊。刚才我还以为你涂了一层粉笔灰哩。
坐在船上我整个人都慢了下来。坐船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一旦到得船上，我的思维方式都改变了，想象一些事，更有实景性。可是马达的声音太过巨大，让人脑袋肿胀如瓮。我浏览了一下，这班船上没有美女，于是两眼微盍，向后仰靠着舱板。胡胖心情好得一塌糊涂，一直看着一侧的岸，嘴里无始无终哼着一支曲子。我宁愿听马达的轰鸣，也不愿听胡胖声情并茂地唱歌。他要老这么唱下去，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会凝固，整张皮肤就会变成二号砂纸。我问他这是要去哪里，他半吟半唱地告诉我说，不要急嘛，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那天气温不高，天上时而会掉下来一阵细雨，河岸一带不可能有美女裸泳。
我们在栗塘村的码头下了船。天色太阴沉，我被高天上某几片云朵搞得心里有点堵。胡胖说，好了，就在这里等着。他在码头石阶上坐了下来，我也坐下，看见有一排村姑在捶衣服。我怀疑胡胖的心思放在了其中某个洗衣妇身上，于是加以判断。几个略显年轻的村姑，长相都乏善可陈，惟有最远处突兀的石头上蹲着的那位大嫂，看起来具备几分刘晓庆80年代初的风韵。我估计胡胖是盯上了那位大嫂，于是进一步估计这大嫂不是死了男人就是刚离了婚，被胡胖精准的鼻头闻见骚味了。一会儿那女的拎着一桶衣服要走，她身材还是蛮惹火的，乳房很大并稍微下垂，但没关系，有的男人就喜欢吊挂金钟形，胡胖没准就这样。我失算了，胡胖没有抬起屁股跟上去。我说，胡胖真有你的，可真沉得住气呀。他奇怪地睃我一眼，说姚志你看出什么状况了?我说那还要看吗?想都想得到，你在这里瞄上一个女人了……
真有你的，他夸我，然后说，今天有点邪，那女的老不见出来。我都摸清楚了，星期六她肯定来码头洗衣服，雷打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