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干部好。坐办公室舒服。”
“你呢?在哪里做事?”
“我没有本事,只能蝩苦力,赚点吃饭钱。”
“一样的。革命的分工不同而已。”
“不一样。哪里会一样呢?”
潲桶仔想起了文化大革命时,那天晚上去保护县武装部,差点回不到家,得幸赵运生帮忙的事情,还念着他的情,就说:“什么时候得空,来我家玩,我们铳一壶(酒)。”
赵运生会错了意,问道:“老同学结婚了么?——那这位就是细嫂子了?”他一指水玉,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
潲桶仔忙说:“你讲怪话哩!影都还没有的事。”
“你莫哄我。这个意思我还是看得出的。”
“没有哩。真的没有!”
“好好,即算没有那应该也快了。你们办喜事的时候不要忘了我啊。送张帖子来,我给你们贺喜。”又将大拇指往后一挑:“来玩啊!县政府!”
赵运生大笑着,踢着步子走了。
潲桶仔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一脸傻笑。
“李火生同志,要回家了。”
水玉拿扁担杵他,又学了赵运生的口气逗他。
潲桶仔回过神来,感叹说:“我这同学有官相哩。”
水玉瘪了瘪嘴,说:“什么官相,我看是酸相。”
“什么叫酸相?”
“那口气不酸?那样子不酸?”
“咳,我们同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子。”
“这样子我看不来。”
“人家还是讲了一句好话哩!”
“什么好话?”
“你没有听见?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嘁,讲话不怕丑!”
“丑什么?你有情,我有意,办喜事摆酒席是迟早的事情。”
“鬼跟你有情哩!”
“怎么,你没有这个意思?”
水玉不说话,白牙齿咬住红嘴唇。潲桶仔急了,就又说:“未必我们不合适?”“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不知道。”
潲桶仔没有想到水玉会这么说,心里生气,脖子胀起好粗,说:“我请人算过我们的八字,很合适。”
“不合适。”
“我属牛,你属马,也是合适的。”
“不合适。”
“那还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讲给我听。”
水玉就斜眼望住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火生啊。”
“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朱水玉。”
“是喽,你是火,我是水,老话讲的:水火不容哩!”
潲桶仔没有想到是这个说法,呆了一霎,丢下一句:“好哩,下午你在家里等我!”挑起担子,一冲一冲地走了。
傍晚时分,潲桶仔在珠泉亭里找到了水玉。他是打起飞脚一路跑着来的。他不说话,把一个本子往水玉手里一杵。那时水玉正在撩着水洗脸,手上湿漉漉的,她张着两手想躲开,潲桶仔硬杵给她了。
“什么东西?”
“你打开看看。”
潲桶仔很兴奋,双眼发亮,热切地望着水玉。
水玉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地翻开本子。
这是个户口本。“你看看这上面的名字。”潲桶仔指着第一栏让她看。她看到格子里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
李水生。
“李水生是哪个啊?”
“是我啊!李水生是我的名字啊!”
原来潲桶仔回到家,立即去找了居委会,找了公安局,找了派出所。来回折腾,千祈万求,他把名字改过来了。
“这下我们合适了吧。你的名字有水,我的名字也有水,水跟水就要合到一起。”水玉心里有团热热的东西涌上来,堵住了喉咙。她把眼睛侧过去。她看到珠泉水像开了锅似的,碗大的水泡汹涌地翻卷上来,澎湃有声。她抬了抬头,嗬,霞光满天。
六
水玉的母亲知道水玉的心事了。
母亲问水玉:“你同他认识有几年了?”
“你说哪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