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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眼

时间:2024-07-28    来源:馨文居    作者:千夫长  阅读:

  巴拉又给自己卷。那张整齐的长方形白纸条,手指一聚拢,轻轻一捻,就成了一个喇叭筒,然后装进烟丝,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聚在一起,把喇叭筒的头一拧,几乎同时舌尖一闪,就在烟卷的尾部沾上了唾液,几秒钟,一支炮弹形的烟就卷成了。最后拧下尖头,咬掉尾部,几乎手和舌头同步进行。他很有成就地把烟掂在手上看了一眼,就点着火也抽了起来。两个人安静地抽烟,一声不吭,也不互相看一眼。目光都在烟雾里。舅舅抽得慢,刚抽完,把还冒着烟的烟头,扔到了五步开外的泥堆旁,那里没有草。巴拉也抽完了。他的烟头也冒着烟,紧跟着和舅舅的烟头落在了一起。就在烟头落地的刹那,巴拉的一口唾液,也闪着亮光飞奔着跟了上去,几乎同时,两支烟蒂都发出了吱吱的湮灭声。

  老喇嘛咧着嘴开心地笑了,露出了残缺洁白的牙齿。他说,行呵,你小子练出来了。

  巴拉谦虚地说,都练多少年了,还不是跟你学的。

  老喇嘛说,我不行了,一口吐沫才能湮灭一个烟头,现在眼睛花,舌头也没劲儿,更不行了。

  巴拉说,这是碰巧了。

  舅舅赞叹地看了外甥一眼说,你是想在这里盖房子,从村子里搬出来。

  巴拉说,我不想和狼住在一起。

  老喇嘛说,他们害不到你。

  巴拉说,还是离远点好。

  一阵嬉闹声从一片高草丛里传出来,老喇嘛看见一个一个晃动的黑头,从摇曳的草丛里冒出来。牧村里在旗镇上中学的学生们回来了。白海源的儿子白小比别的孩子高出一个头来,老喇嘛一眼就认出来了。让他惊诧的是这帮男生几乎都是狗年出生的。是他们自己愿意齐堆聚在一起,还是别的孩子有意不和他们在一起?老喇嘛在想。

  身高体胖的白小搂着身体比他矮小的斗争,大家正在无忧无虑地说笑着往回走路,突然就见白小把书包递给身边的海军,撒腿就往前奔跑。老喇嘛猜想白小发现野兔子了,去追赶。可是感到奇怪,海军他们那些孩子,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往前走。也就跑了十多步远,白小就不见了。后面的同学也往前走了十多步远,就见白小又在同学中出现了,继续在前面领头晃着脑袋走。老喇嘛注意到,白小的手里没有抓到兔子,好像抓了一把草随手就扔了出去。同学们在他刚才蹲过的地方绕着走了过去,好像地上躺着个什么怪物。

  那群学生走没影了,老喇嘛在回去的路上特意到那个地方看了一眼,原来是白小屙了很大一泡屎。绿头苍蝇和屎壳郎,很快都爬了上去开始占领地盘了。

  巴拉搬家了,放羊的搬了,接着白会计的家也搬了。大家就都开始跟着搬了。当五公里外东塔拉的新牧村炊烟袅袅,散发出牛粪炊烟的飘香时,东塔拉的旧村子就空出了一大半。

  会计白音搬家的那天,算计好了,用两辆四挂马车,跑上两个来回就能把东西拉干净。晚上收工,大家都坐好已经开始喝酒,拉车的马也卸下夹板、鞍子、龙套,要饮水吃草了。白音清点财务,发现少了一个羊圈的木栅门。赶车的老板子在牧业队都是属于有身份的人,白音不好意思再让人家去赶车跑一趟。他的那双像算盘珠子一样往外突出的眼睛,在老板子坐的桌子上,看到了一个年轻的面孔。老马倌沙恩的孙子巴图,这小子不爱念书,初中没毕业就不念了,现在跟着牧业队的马车组学赶车。他走过去,悄悄地拍了一下巴图说,巴图,出来一下。

  到了外面,白音说,孩子,我羊圈的木栅门忘记拉过来了。你再去跑一趟?

  巴图很痛快,他说,行呵,我看到那个羊圈门了。我还寻思你不要了呢,吃完饭我想扛回去。

  白音说,哪能不要,那是好东西,榆木的。快去套车吧,给我拉回来。

  巴图只套了一匹辕马,一个羊圈门很轻,那些马正在吃草料,不愿意动。这匹灰色长了几个黑点的老辕马,名叫沙力棒子。它也不愿意去,还是用鞭子抽了几下才上套的。

  巴图赶着马车拉着羊圈门在回来的路上,天已经很黑了。过了塔拉庙,在快进新东塔拉村子的一条小路上,巴图突然感到万籁寂静,有一股热气向他的脸扑来,然后就钻进了大脑和心窝里,全身一阵发冷,毛骨悚然,非常害怕。沙力棒子突然就惊慌失措地跑了起来,甩掉了鞍子和龙套。马毛了,车翻了,羊圈门和巴图一起被砸在了车底下。

科尔沁 老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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