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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眼

时间:2024-07-28    来源:馨文居    作者:千夫长  阅读:

  躺在老喇嘛身边的头羊,好像刚睡醒的样子。撑开四条腿伸了一个很长的懒腰,身上还沾着草屑。看来它睡得还很深沉。头羊不是羊,是一条狗,肩宽腿粗的红毛狗,名字叫头羊。这些年和老喇嘛形影不离的就是这条红狗头羊。还是老喇嘛刚刚当上羊倌的时候,有一天他赶着羊群在草地上边吃草边走,走着走着,低头吃草的羊群,抬起头来,就自动绕开了什么东西,分开了两帮。他走到近前,看到草地上原来有一只胖乎乎的小狗崽,是红毛的。小狗很精神,瞪着一对蓝色的小眼睛好奇、兴奋地看着羊群从身边走过。老喇嘛也很惊喜,抱起小狗崽来,小狗就亲热地往他的怀里钻,还伸出小舌头舔他粗黑油腻的脸。小红狗崽从此就跟上了老喇嘛,跟上了牧群。这条红狗不是合格的牧羊犬,它不喜欢在老喇嘛的身边,帮他维持羊群的秩序,而总是带头在羊群前面跑,它又不吃草,却喜欢带队。羊群也喜欢它,它蹦蹦跳跳地往哪里跑,羊群就跟着往哪里去。老喇嘛就干脆给它起名字叫头羊。

  头羊睡醒了,看着黑头追荫凉,它也来了兴致跟着去追。

  老喇嘛却有些困了,天空草地羊群,他看累了。他想闭一会儿眼睛,养养神,最好能睡着觉做个像头几天那样的好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塔拉庙里当喇嘛。过了晌午的时候,牧业队包喜队长骑马来通知他,从明天开始就不要放羊了,让他回去把塔拉庙维修一下,继续当喇嘛。包喜在红马背上对老喇嘛喊,政策变了,上级有通知,喇嘛爷子放下你的牧羊鞭,重新拿起佛珠吧。佛爷断了香火,在塔拉庙里已经等你十多年了。东塔拉就剩下你一个老喇嘛了,回去吧!包喜队长的脸膛红红的,上面还有一些疙瘩,越是春天起风沙的季节,油腻的脸上疙瘩长得越多。

  老喇嘛说,我的佛爷断不了香火,敬香的人不在,佛爷也不会呆在塔拉庙里,佛爷被我供在了心坎上,我每天没有停止过念经。他的声音只有自己和身边的头羊才能听得见。十多年的批斗,已经养成习惯,让他和队长说话不能大声了。其实公平一点说,他打小的时候起说话声音本来就不大。三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塔拉庙当喇嘛,面对师傅,面对活佛,面对神明,念经从来都是充满敬畏,轻声细语,小心翼翼的。这十多年来,面对放牧的羊群,他也是轻声细语的。

  看着包喜队长那匹皮毛干净,膘肥体壮的红马渐渐跑没影了,老喇嘛欢喜地笑出了声音。他左手拎着一只军用黄胶鞋,鞋后跟已经磨出了破洞,光着右脚,在草地上一圈一圈地转,懵懵懂懂,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那只鞋了。天越来越矮了,天空也渐渐模糊起来。云块被夕阳染红,变成了妖雾弥漫的晚霞,又到了一个与白云蓝天绿草地不同的世界。羊群都自动集合好了,咩咩地叫着,好玩地看着他,吃了一天草,口渴了,唤他早点牧归。头羊走了一段路,回头见羊群没跟它走,又返回来了。老喇嘛不动步,羊群就不走。头羊跑过去不耐烦地扯他的裤脚。

  老喇嘛一下子醒悟过来了,停下转动的脚步,好笑地拍打着手里拎着的破鞋子。他拍打头羊松开嘴,又坐在了草地上,两眼无神,恍惚地想:晌午后包喜队长是真的来过吗?我又做梦了吧?

  二

  围着破旧的塔拉庙,额尔敦老喇嘛领着头羊已经转了三圈,仔细查看。老庙的房顶和墙都不结实了,多年不维修,房顶漏了天,墙也脱皮风化了。墙上出现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破洞,看洞口沉积的灰白鸟粪,和鸟粪上沾着的鸟毛,就知道老庙已经作了多年鸟窝。门窗也歪扭着走了形。窗上的玻璃几乎都破碎了。蜘蛛网在破碎的缝隙间,粘着陈旧的灰土,补了又补。门上的老铁锁还是很牢固地锁着。这锁还是十三年前他亲手锁上的。锁已经锈迹斑驳,粗糙的黑漆也脱落得差不多了。可是,他从怀里拿出的一把钥匙却擦拭得锃亮,这把系着牛皮绳的钥匙,牢牢地拴在裤腰上。他每年都要在钥匙上面,精心地涂一层新熬出来的黄牛油。银白色的钥匙,扁扁的,像食指那么长,一个大齿,两个小齿,还有一个凹。顶尖、小齿、凹、小齿、大齿,他闭着眼睛都能从上到下画出来。锁眼里除了锈,还堵满了沙粒和灰尘。他用羊角刀尖小心、仔细地一点一点抠了出来。带着他的体温,抚摸了十三年的这把钥匙,捅进了那只冰凉锈蚀的锁孔里。费了半天劲儿扭动,里面的锁簧还是有力地跳动了一下,分别了十三年之后,锃亮温热的钥匙打开了斑驳冰凉的锈锁。

科尔沁 老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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