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飞翻个身又抬起身子,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银色的卡又被他捏在手里,叶黎一把夺下来,丢到床头柜,建飞道,你疯了,摔破了怎么办。那声音是兴奋的,藏了万千欢喜和由物质衍生出来的欲望,他一伸手把被子往上拉,又向叶黎的身子探寻过去,那里叶黎早已经褪去了那件千锤百炼的陈旧T恤,就只剩下一个光洁的身子,这个夜晚,夫妻俩仿佛第一次品尝到了云雨之间的美好,都可以比喻成新婚了,或者也可以说是浪漫到极致——虽然寒酸了些,在灯光的映衬下,也还是有一些暖意的。
似乎掀开了新的一页,建飞和叶黎偶尔也会去江边走走,或者三口之家去超市,那张超市卡由建飞保管,然而,每一次去超市,建飞都不舍得花钱,有时候三个人去超市,看啊看啊,调味区看看,建飞觉得贵,说楼下小店一块五角的酱油,这里要卖两块。儿子看中了一本练习本,开始以为是一本书,封面用很卡通的字体印着“十万个为什么”,很“丝柏秀”的那种,标价是六块五角。建飞翻了翻,道,我以为是一本书,十万个为什么,我以前就听说这本书,都是知识,你看看,原来是一个本子,里面还有花头经,空白横格少了那么多,不划算,不买。叶黎乖巧,什么也不看,道,我好像不用买什么的——她多么想买那一套蕾丝花边的内衣。建飞在这一点上很体贴叶黎,说,叶黎,想买什么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叶黎说,建飞,你买一个剃须刀吧,家里那一把,老旧老旧了,我爸都已经不用那种老式家伙了。建飞一只手放在裤袋里——叶黎知道他捂着那张卡,怕飞了,还有一只手摸了一下胡子,说,又不是种胡子,要好的工具,剃掉胡子,还要这么高级干什么,浪费啊。
三个人从傍晚六点左右,一直在超市走啊,绕啊,等超市打烊时,清点一下物品,居然只买了三样东西,一本超薄型的英语练习本,建飞强迫儿子买的,儿子英语不好。一筒玉米面条,细面,建飞说,玉米我们以前叫六谷,现在都不种了,买一筒六谷面吃吃看。
另外一个就是叶黎强迫建飞买下的一只剃须刀,有一个清爽的男演员做广告,建飞喜欢这个男演员,拿着剃须刀拼命回忆这个形象代言人曾经演过什么,叶黎说,建飞,你看你看,我看他还没有你长得地道,胡须一剃,果然好看多了。
刷卡的时候,收银问,有贵宾卡吗?夫妻两个愣了下,儿子说,没有。收银就直接刷了,后面有个女的递过来一张卡,说,用我的吧。收银刷了一下,不经意说,你的积分都达到一万了,可以领取很多赠品了。那女人没有多少表情,说一句,那赠品有什么好东西,算了吧。
叶黎和建飞不知道这整个过程——他们很少来超市,在他们的印象中,越小的店越是适合他们这样捉襟见肘的家庭,一小包味精,二十斤米,一瓶酱油,好像家里需要的都可以在小店找到——最主要的是,当他们的钱包青黄不接时,小店还可以赊账,因为熟人熟面,大家都知根知底,就算把家里最窘迫的境况说出来,也不会影响彼此的印象。
这一次,他们总共花去二十五元钱。因为那个女人援助了贵宾卡,优惠三角五分。
后来,建飞开始不喜欢去超市,和叶黎的关系也无端发生了变化,叶黎曾经不断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是,无论她怎么检讨,还是无法找到症结。
秋天的时候,学校组织美术班的学生去云南,丽江吸引了大批美术爱好者,叶黎作为美术老师,当然的去了,同去的还有另外几个老师的家属——一般情况下不适合带家属——家属强烈要求一起去,这样,就变成了特殊情况,叶黎动员建飞也一起去,道,我们那年结婚我就一直梦想一个旅行结婚,要有牧师为我们作证,为我们祈祷。建飞不等叶黎说完,就打断了叶黎的话,我看你是越来越高级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高级起来了。
叶黎道,高级?你在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大家都带了家属去——反正费用可以一起开支掉。
建飞挥了挥手,道,别人是别人,我是要上班的。
叶黎说,我们请假吧,我帮你请。我们来回十天,大不了扣掉个五百元。
建飞又一次粗暴地打断了叶黎,什么,大不了五百元钱,叶黎,我舍不得这个五百元。我一天才赚了三十元,你只会画画,算术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