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锄禾

时间:2024-03-24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杨勇  阅读:

  队长在苞米地里低头查看,然后扯起嗓子喊,都停下来,过来开会,快过来开会。王小秋和社员们陆续走过来,队长盯着围过来的人,被看的人都胆怯地低下头。王小秋直起腰,拄着锄头。队长说,都干的什么活儿,糊弄鬼吗?今天不合格的都扣工分。队长点燃一根白烟卷,吐出的烟变成了一朵小云彩,最近有人传谣造谣,要搞什么土地承包,根本没那屁事。你们想要吃饱饭,就好好干活儿,谁不好好干,老子就扣他的工分儿,年底不发钱不分粮食。围着的社员说,坚决听队长的,一定好好干。这条垄谁干的?队长用脚点着脚下的垄。王小秋看见他平静地站出来说,是我。那这条呢?王小秋低声说,是我。队长点点头,这两条垄活儿干得细致,你们,你们都按这个标准干,队长的手对着社员们画了一个圈。王小秋和他相对笑了一下。

  队长骑车走了。社员们笑嘻嘻地遛着锄过的垄,匆匆弯腰拔了几株草,又急忙向前赶进度去了。热辣的白光泄下来,大地烧着了。

  一条田间小道坑坑洼洼,王小秋跟着锄苞米地女社员们扎堆走。中午下工啦,田野越来越闷热。王小秋拽拽粉头巾,让自己的脸露出来。他走在前面,他的白衬衫在阳光里发光,像夜晚放映电影的幕布。男青年围着他,他们在说说笑笑。王小秋感觉到了他熟悉的气味飘过来。

  女社员们脸上都包了彩色头巾,她们的说话从蒙着的头巾里传出,那块布一鼓又一鼓。我告诉你们,生产队年底真要搞承包到户呢,老张婆子说,生产队要没啦。这不是要回到解放前吗?一个蓝头巾问。自己管自己的地,这样好,我看大家现在干活儿都糊弄,一个黄头巾说。这么说承包就是不用别人管,没有队长,自己想种啥就种啥了?一个绿头巾问。老张婆子继续说,俺家校长去公社开会,听公社的人说的。公社要变成乡,大队改成村,小队改成组,好像就年底改呢。

  后面的男社员们在哄笑。妇女同志们,黄豆地的记工员林长喜追上来,我来给你们猜个闷儿。老张婆子唾他一口,滚一边去,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王小秋看见林长喜那恶心的一口黄牙,扭回头,又看走在前面的他。他不经意地回头,俩人目光碰撞了一下。林长喜笑嘻嘻地说,掀开花被窝,伸手往里摸。掰开两条腿,就往眼上搁。你们猜这是什么东西?老张婆子笑起来,你这个该瘟的,别守着人家大姑娘说砢碜话。王小秋拽紧了头巾,低头放慢了脚步走。滚一边去吧,一个眼镜的破闷儿,你都说八百遍了,老张婆子骂。这辈子我就指它活着呢,林长喜哈哈笑着。

  进队了,队里的狗们摇着尾巴来迎接各自的主人,颠颠地跑在前面引路。遇到鸡,它们虚张声势地追几下,为主人开路。王小秋走在最后,他也落在最后。今晚我们去一队看电影吧,他说。大榆树里有鸟在叫,鸟是大榆树会唱歌的嘴。王小秋点点头,前胸起伏起来。她想到了每次去看电影,他抱着她在黑暗中亲嘴。白亮天空里一朵云在奔跑。王小秋抬头,树荫里有一双热烈的眼睛。一只鸟腾空而起,王小秋心里有一道飞腾的白光。

  9

  王小夏抱着两捆柴草跑进屋,放到灶坑边。王小夏走进屋里翻出线板,扯下一段长长的白棉线。蜻蜓勾着尾巴乱颤,他把线系在蓝蜻蜓的尾巴上。蓝蜻蜓飞起来了,像一只小风筝。它拼命地向高飞,拖着线,它弄不懂自己的处境,线在王小夏手里,它飞不远。王小夏仰脸看着蓝蜻蜓飞,他也在飞,他飞到了白色云朵上。

  王小夏嗅到了肉味,他睁开眼睛。蓝蜻蜓站在柳条上喘气,蜻蜓的眼睛里有无数个眼睛,盯久了,他有些头晕。王小夏想了一会儿,轻轻地解下它尾巴上的白线。蓝蜻蜓飞走了,融进了广大的光天中。

  王小夏跑进屋,围着锅台转。崔金枝在做菜,一只脚勾起地上的稻草踢进灶坑。王小夏坐下来往灶坑里填柴草烧火。大铁锅里是猪荤油炖豆角,铁铲在锅里翻动,绿豆角哗哗响,几块“油嗞啦”黄灿灿地隐现。妈,炖豆角别加红辣椒,我怕辣,妈,我想吃“油嗞啦”,王小夏咽着口水。崔金枝侧身从黑腻斜散的碗架柜取出一只小碟,放在灶台上,崔金枝用铲子捞出几枚“油嗞啦”盛到小碟,肉块嗞嗞地响。王小夏伸手抓,嘴里是一种久别的香味儿。

  王小夏呆呆地看着崔金枝做饭,灶火映红了他的脸。崔金枝把苞米面团揉软,给发酸的面团里加糖精。妈,多加点儿,我要吃甜的,王小夏把柴草填进灶坑。崔金枝揪出一块面在手中拍成扁,打开锅盖向锅沿上贴。苞米饼是圆的,月亮一样金黄,带着她的指印,排在蒸气的铁锅中。崔金枝又贴第二个,第三个,一会儿锅沿都贴满金黄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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