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民地区生活多年后,我才发现,在这里,回汉两个民族间在生活方面的一些忌讳,大大低于我以前生活过的重庆、北京、天津等大城市。在白崖,有时我和老回回间还能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这在别的地方可绝对是不行的。也有可能是我与他们生活在一起久了,彼此信任了。从我在宁夏生活的近三十年间看,宁夏回汉两个民族的关系,在全国范围的各民族关系说来,绝对是最好的。
我毫不隐讳我的看法,西吉回民的确贫穷、落后,有时甚至是愚昧、无知。但是你只要不心存偏见、感情用事,理智地思考这一问题,就不难结论:这绝对不是他们本身的过错。这一问题的产生,乃由许多因素,比如自然条件的恶劣,交通的闭塞,教育的落后,历史遗留下来的影响所造成。
有一例子很能说明点问题:一般人都承认,上海人就够聪明能干了吧。五六十年代,从上海移民了一些所谓在政治上“有问题”的人(其实相当一部分是很能干,有一技之长者)到了西海固地区,当然到西吉的也不少。后来落实政策,其中大部分都回上海了,但有一些大龄子女,由于已婚或其他原因却留在了当地农村。这些上海人的后裔,多年后,许多人也就跟当地人差不多了。所以我说,环境的因素太重要了。
胡青天访贫问苦 革委会拒落政策
1973-1974年间,从中央下放来一个“大干部”胡启立当县委副书记。这个同志水平不比寻常,一来西吉,就上山下乡,访贫问苦,真正为群众解决实际问题。同时,在当时政策允许的条件下,给一些冤假错案平了反。一时间,淳朴的西吉老百姓就传开了,他是中央派来的“青天”,是某某人的儿子……找他的人不绝如缕。他的家属没有来宁夏,一个人单身住在县委。宿舍兼办公室则门庭若市。不管白天黑夜,他是来者不拒,一律接待,尽量解决问题。这就引起一些人的嫉恨。给他编造了许许多多的流言蜚语。那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在作怪。这里暂不去说它。
就是这个副书记在他下乡时,特别到菜园子找我。可惜那天我不在。我意识到,好人来了。于是我去找他,向他报告了我的一切。不久,一件事发生了,我所在的生产小队,全体社员捺手印(因为许多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自己的图章),向上头打报告,请求为我摘帽子。又不久,在他主持下,县委开会为我先摘了帽子,然后再操持我的工作问题。可是一查我的档案,才发现我已经没有了“工作关系”。他也觉得莫名其妙。根据政策,右派,是要“给出路”的呀!他说,这里有问题,便派了两个人专门去天津了解。派去的人回来说,天津革委会认为是老市委办的案子,他们不管;再者,既然“转业”了,也就没有了公职。这两位年青同志愤愤不平地说,想不到大城市的政策水平还不如我们这个偏僻地区,比小地方更“左”。那位好心的副书记也无可奈何地对我说:“想为你重新安排一个工作吧,即使有指标,可你的年龄也过限了。等一等再说吧!”
他是在向我暗示:全国快有大的变化了,等等吧,没有关系的。
1978年,全国形势有了松动的迹象。宁夏大学的雷文高同志突然来访。相谈后才知道,原来是学校为了加强教师力量,遍查区内“有问题的人”的档案,在固原地区找到了几位,其中就有我这么一个人。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他们认为,如果我同意,可以到宁夏大学工作。至于做什么,可以商量。
我对他们的知遇之恩,真是感激涕零,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几乎同时,担任《天津日报》总编的石坚同志,给我发来一封长达数页电报纸的电报,简述了当前形势,主要是让我耐心等待,一切都在安排中……
《天津日报》派了我过去的好友、时任报社总编室主任(后来是报社总编)的鲁思同志,抱病千里迢迢来了宁夏,和我商量以后的何去何从。
形势的确发展很快,全国范围内开始了大规模改正右派问题的工作。我也回天津去办理手续。石坚(后任天津人大副主任)对我说:“回来吧!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还没结婚的儿子也能一起回来。这也是政策规定了的……如果你愿意去天津别的单位……回老家重庆、北京等其他地方,我们也都可以为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