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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葵和黑衣编织的暑期

时间:2024-09-22    来源:馨文居    作者:阿贝尔  阅读:

  “区里的中学哪赶得上县中学?文功成绩拔尖,我们就要为他创造更好的条件,指望他将来考起学,耍脱农皮!”表叔端起剥脱了白瓷的盅盅喝了口水,又说,“我在县中学虽只是个抬饭甑子的,好歹是个正式工,跟那几个关火的老右派都相识,跟他们开个口,转个娃娃念书他们还是要买账的!”

  表叔个子矮,坐在高板凳上,边说边晃着腿杆,像个半大孩子。

  “一天书都没念就转学,好不好哦?”婆婆插话说。

  “我这么急来,就是要赶到开学之前,报了名,开始读了,再转就麻烦了!”表叔边说边从高板凳上下来,看见神龛前的板壁上贴满了奖状,便走拢去看。“呀,都是文功挣的?这娃太凶了!我必须把他转到县中学去!”表叔抚摸着扑满灰尘的奖状说,显得很抒情。

  表叔和大人还说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他先是院坝里练车,后来干脆跑到生产队晒坝里去了。

  院坝里的泥地上还留着凤凰女车的车辙,有的已经干枯了,被人和驴子踩踏得很模糊,但靠近茅坑一边的还很明显,凸显出漂亮的弧线和花纹。表叔的加重车的车辙从路口延伸进来,和凤凰女车的车辙交织在一起,像麻花又像一条扭成“8”字的长蛇。

  对于转学,他没有一点态度,转与不转他都无所谓,再说也由不得他。在他看来,区里的中学已经够好了,能读上就不错。至于县中学,他想都不敢想,他还没去过县城,不晓得县中学门朝东还是门朝西。照说,他对于转学应该很主动、很激动,从区里的中学转到县中学,他便铁定地可以进城了,而进城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梦想。然而,当他知道表叔来给转学,他的感觉却不是这样。他想进城只图转一转,看看城里城外都有些什么,看看西城门洞子,推一推报恩寺里的星辰车;他想进城不是为了读书——天天待在城里,那种陌生感和新奇感很快就会消失。

  第二天,表叔又来了。他把转学证开好了,拿来给他们看。看了又揣走了,并没有留下来。

  他坐在大方桌上吃婆婆煮的鸡蛋醪糟,吃一吃又起身去摸神龛前的奖状,“嚯哟,还有盖了五个红坨坨的!”嘴里啧啧地赞叹,“如果文功不读个高中,考个大学,简直就是浪费!”

  表叔当天就想把文功搭进城,说床铺都给他准备好了,枕头铺盖也不缺,除了他自己的学习用具,不用带什么东西。又说住学堂也可以,他在学堂里有床铺,虽然在阁楼上,下面是猪圈,但住起来还是很清静,听不见猪叫的,也闻不到一点气味。

  文功没一点准备,他不跟表叔走。表叔看着文功的母亲——他的亲表姐,指望她说句话,或者下一道命令。文功的母亲没下命令,只是淡淡地说看他好久走,赶得开学就得行。婆婆说这么远的路,自行车后面搭个人累,明天坐他金德哥的板板车来。

  表叔走后,文功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他呆在屋子里,一直到天黑。他感觉到了一种变化,自己心理和身体的变化。喜悦或者憧憬(他刚刚学会的一个词)很淡,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对进城的渴望、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一下减弱了,变成了一种害怕,就像某一天突然打开老物件时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或者看见一只四脚蛇。午后家里无人的时候,他长久地把自己关在蚊帐里,不是睡午觉,而是偷偷地快活,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致命。喷发的一瞬,他把什么都忘了,包括邓老师和黑衣白脸的女子,以及女子头上那顶水葵和稗子做的孝帽。

  接下来几天,文功没有进城去,表叔托王司机带信回来说初一扩招,县中学的教室不够,正设法在教师进修校借教室,新生开学还要一段时间。

  连续几个晚上,文功都在想进城的情景,一幕一幕,本是幻想,却像是回忆。骑着邓老师的凤凰女车,从学校操场上车便没有下过,一直骑到报恩寺的门口。长石坝的沙沟没有下过,龙凤山的窄路没有下过,石牌坊的陡坡没有下过,遇到拉木头的大脑壳汽车也没有下过。最刺激的是下水观音的长坡,只听见车轮子唰唰响,风在耳边刷刷响,秋天的味道直钻鼻。最惬意的是骑行在沙湾那一段路上,公路两旁是整齐的行道树——桉树,靠近按树是一条被车轮碾得很瓷实的细腻的边道,结合着巴地草,车骑在上面如同骑在绒毯上。

水葵 黑衣编织 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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