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之情。
刺痛。平野再度感觉到视线有如针刺投射在背脊。
“我看你找个时间该去扫扫墓,跟嫂子道歉一下比较好。这么一来,被注视的感觉应该就……”
川岛说到这里随即噤声。
因为他感觉到平野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
“平野兄,你现在难道又?……”
“嗯,又感觉到了,现在似乎——有人在看我。”
川岛伸直了身体,仔细观察平野背后的情况。
“背后的纸门——好像破了,是那里吗?”
“这——我也不知道。”
川岛站起身,走向纸门。
喀啦喀啦,他将之拉开,探视一番后说:“没人在啊,平野兄,你自己瞧吧。”平野顺着他的话转头。在那瞬间……
平野发现了视线的来源。
隔壁房间的确没有半个人,但是……
纸门上的破洞后面,却有颗眼珠子正滴溜溜地注视着他。 3
有人在注视着。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野感觉被注视的次数也愈来愈多了。
原本只要回头看,就能平复恐惧的心情。
因为大多时候都是自己疑神疑鬼,背后并没有人在窥视;只要对自己打气说“胆小鬼,没什么好怕的”,即可泯去恐惧。
但现在平野即使感到视线也不敢回头,他很害怕。
就算回头——注视他的多半是眼珠子。
那天,从纸门破洞中看着他的是……
眼珠子。
可是不回头,反而更觉得恐怖。
来自格窗的雕刻、纸门的空隙、墙壁角落的孔洞,视线无所不在。
视线的来源肯定是那个——眼珠子。
——这是幻觉。
毫无疑问。
但是平野觉得在川岛面前仍然看到幻觉的自己,在另一层意义上更令人害怕。
平野回忆前妻的事。
——那颗眼珠子。
或许真如川岛所说的,是妻子的——
妻子的眼珠。
竟会得到如此可笑的结论,平野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正常。
但是神经衰弱不堪的平野,相当乖顺地接受了这个结论。或许这也是一种愿望吧。为了逃离莫名所以的不安,抬出幽灵反而是个方便的解决之道。即便如此,这样的状态依然不怎么好,平野想。
因此,他决定去为妻子扫墓。
此外他也觉得与其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还不如出外比较放心。很不可思议地,平野在户外并不会感觉到视线。大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理应也有无数视线交错,若视线是种物理作用,平野这种视线恐惧症的家伙照道理反而上不了街。
但不论昼夜,平野在外从来没感觉到视线。顶多只有偶尔有人恰好注视他,不然就是自己遮蔽了他人视线的情况。总之没意义的问题多思无益。
妻子的家庙在小田原。
是她家族代代祖先安葬之处。
起初平野认为妻子孤零零地葬在东京不熟悉的墓地很寂寞,因此拜托寺方答应让妻子葬在小田原。可是由于妻子的家人早于战争中死光了,如今到了中元节或彼岸会[5]反而都没人扫墓;另一方面,平野在乡下老家的墓也因为亲戚相继死去,寺庙早已废弃,现在已无人管理,故亦不适合葬在该处。
不管哪边,去扫墓的只有平野,只要平野本人不去,不管葬在哪里都一样寂寞。
到达目的地一看,果然坟墓周边杂草丛生,仿佛在责备平野的无情。
花了半个小时才将杂草全部拔除,等到刮除干净墓石上的苔藓,供奉起鲜花与线香时,花儿似乎也逐渐干枯了。
平野双手合十,低头冥想,他并没什么话想对妻子说,也没有特别要向死者报告的事情。况且,一想到入了鬼籍的故人或许过得不错,实在也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令她担心。总之平野先为自己很久没来扫墓之事诚心诚意向妻子道歉。
闭上眼睛的瞬间,背后又有——
在感到害怕之前,注视者先发言了。
“你似乎很疲累呢。”
平野怯生生地回头,朝发话方向一看,在墓碑与墓碑间有名个子矮小的和尚。
“有什么理由吗?如果觉得我多管闲事请别理我,要我滚开我就立刻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