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的和尚。
只不过这个寺庙的和尚平野也只认识住持一个,除了住持以外这里有几个和尚他也不晓得。那名和尚与景色十分相合,完全融入景色之中,反而缺乏存在感。问和尚是否是这里的人,他摇手表示不是。
“我是住在箱根山上的破戒僧,跟这里的住持是老朋友,有点事来找他,结果不知不觉眼睛就注意到了你。”
“眼睛——注意到我……”
“没错,注意到你。”
“什么意思?”
“我不会帮人算命,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只不过哪,总觉得你的背影——似乎在拒绝着世上所有的人。”
和尚脸的轮廓颇小,时间恰好又近黄昏,坟场一带变得很阴暗,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虽然看起来难以捉摸,但并不像在作弄平野。平野认为不搭理对方似乎太过失礼,便自我介绍。和尚自称小坂。
平野说起关于视线的事情。
小坂不住地点头说:“看来你被奇妙的东西缠上了,”接着又说,“只不过你因此事才来扫墓并不值得赞许哪。”
“说来惭愧,朋友说这或许是亡妻作祟,警告我说——这是幽灵的复仇。虽然我并不认同,但还是有点在意。我想我的确疏于祭拜亡妻,所以遭到报应了吧,于是远路迢迢前来扫墓。但我并非是想消灾避厄才来祭拜的。”
和尚笑着点头称是。平野问:
“所谓的视线——究竟是什么?是真的有人在看我吗?不,应该问,为何会感觉视线投射在我身上呢?”
“这个嘛,说来很简单。”
“很简单吗?”
“比方说,现在正在注视你的是谁?”
“和尚您啊。”
“你感觉到我的视线了吗?”
“不是感觉,您就在我眼前看着我不是?”
“那么,你闭上眼睛试试。”
平野顺从地闭上双眼。
“如何?你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是否感觉到我的视线?”
双眉之间……鼻头……有如针锥的感觉爬上肌肤。和尚正在注视着的就是这一带吧。
平野如此确信。
“——是的。”
“是吗,果然如此吧。这就是所谓的视线。好,你现在张开眼——”
平野缓缓地张开眼睛——
和尚正背对着他呢。
“啊。”
“我在你一闭上眼睛的同时立刻转过身去,一直看着那棵柿子树哪。”
“那么——刚才的视线——是我的错觉吗?”
是误会?是妄想?
和尚又摇头否定。
“非也非也,刚刚你感觉到的那个就是视线哪。虽然我的眼睛朝向柿子树,但心情可就向着你了。”
“难道说——我感觉到的是师父您的心?”
“这也不对,心是感觉不到的,人本无心哪。”
“没有心?”
“当然没有。人的内在只有空虚,人只是副臭皮囊罢了。”
“空虚——吗?”
“你知道吗?我刚才虽然转身了,但在闭上眼睛时,对你而言我一直是朝向着你。即使在你闭上眼睛的同时我离开了,我也依然在看着你。”
“可是这与事实不符啊。”
“有什么不符?对你而言那就是真实,世界随着注视者而变化。”
“仅靠注视就能改变世界吗?”
平野依然无法理解和尚所言。
“没有注视者,就没有世界;视线并非注视者所发出,而是依着感受者存在。这与物理法则无关,与你所想的完全相反。”
和尚笑了。
接着他豪迈地说:“抱歉抱歉,我还是不习惯说教,我看我喝点般若汤[6]就去睡觉好了。”和尚穿过坟旁的塔形木片[7]群,融入墓场的昏暗空气之中,终至消失。
乌鸦三度啼叫。
平野就这样茫然地侧眼看着妻子坟墓有好一阵子,不过亡妻的幽灵似乎并不打算现身,于是他提起水桶,准备离开。
——所以说问题都在自己身上。
没错,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