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应该给人以愉悦,读者在散文里应该从第一个字读到最后一个字,都迷恋上它的风味,它的气氛,历经作者思想的变化,微妙的情趣,一些惊奇,甚至是愤怒。散文从一开始就应该把读者迷住,悄然步入梦境或融入由文字所布设的氛围之中,跟随幻想而高飞或潜入邃密的思想的丛林,而不能在任何时候将读者唤醒。它应该用厚厚的帷幕将读者遮挡在尘世纷乱的现实之外,而在文字的魔力面前融化——感官活跃,心灵愉快。
散文应该使我们的感官变得清澈,灵活,增强生命的体验,使人出神忘物,而不是使人昏昏欲睡,在低下的鉴赏力面前灰蒙蒙一片。知识在写作者的技巧中被一种诱人的魔力熔合为一体,没有特别突出的事实,没有教条的缚痕,质地没有因欲望的强化而破坏,而是通体精妙的,犹如被磁铁吸附在一块儿。这样的散文才称得上晶莹透亮,可以象珍贵的钻石被永存后世。
但这样的散文写作是很困难的。它需要时间和性情的磨练,它需要作者广泛地消化它的写作对象,而未经打磨单靠自信和所谓的灵感而成的半生不熟的作品,会使我们的嘴老要忙不迭吐掉一些砂粒。不长的篇幅之内,要传递给读者丰富的感受和知识,而且要做得精彩,内蕴毕现,使读者不虚一读,他就必须独得写作的方法,以技巧胜。
思想必须是透彻的,笔下也必须干净。散文是要贴着我们的心说话,说出我们模糊的无目的的思想的思想,透过我们昏昏欲睡的意念,那游离而无效的词汇的日常运动,忽然步入一个规整的思路上去,不象诗一样引动我们的幻觉,不过分激动我们,而是为了我们,为了一个永恒的境界,召唤我们,暂时离开凡尘俗世。
散文应该弃绝文学的杂质,它必须纯净。象晶莹的水或透明的白兰地,没有堆砌,煽情,陈腐,死板,套式,不相干的一切。在心中真正将素材琢磨透彻,熔合个性要素,在读者面前呈现一种整体构思,富聚所有内容,而不单将一些零乱的感受平均的呈示出来,浓度很高,却实际上是一些纷扬散杂的拼凑。或者滔滔不绝,文采旖丽花哨,云里雾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冷静和清醒,软绵无力。这些都应毫不留情地舍去。
散文的语言就仿佛是作者的生命血液,装饰会使血液的流动速度变慢,词失去了鲜艳的色彩,作者在谜一样的细节中,变得安静起来,可深处的兴奋感单独强烈,他串起了那些凝固的贝壳,拼命擦洗,使之溜亮发光,可就象元宵夜的花灯,第二天就暗淡灰蒙了。那些琐屑的主题最爱装饰,以装饰为诱人注目的焦点,其实,也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人感兴趣的了,真可谓神魂尽失。
在散文里,事实的真理必须得到无掩饰的呈现,在真实中,才能使读者感受裸露的美,在限制中,自由会获得它的强度和形态,而装饰和过度的渲染却损害了这一美的效果,真情变成了矫饰。而有些作者,自以为是老手,他们自觉地伪装,急于出货,没有时间表演自己,他必须用发光的旧思想来招徕我们的注意,把自己的个性完全隐藏起来,他每天都不断发表,写那些第二天就无人问津的文字。
散文是最活泼的,它总是从我们最切近的生活里走出来,动作灵敏地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它也切入严肃的内容,可不会在某种紧张中受染而神情肃穆。它有私人的喜悦和忧郁,却不直接宣传教义,不传授知识,它就是那样一种充满个性的神情,简单而直截,永葆它自己,渗透它自己,自觉而纯净,直至每一个词。不论它出自何人之手,来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