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一辈子不写诗,我也不会怀疑山水是相爱的;山泉和第一个品尝它的人是相爱的;随机性和现场感也是相爱的。我是一个缺少现场感的人,在诗歌圈里,我总是来去自由,我的思维简单,性情直爽,不爱登高,也不喜欢往远看。这让我亲手涂鸦的诗歌,也和我一起名不见经传。其实我一点也不为此忧伤,反而感觉没来由的心安和自得。比如有一次和诗友开车兜风时,无意间闯到了常山郡故城,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个英雄的男人为我现身,我用手指抚摸那些断断续续的城墙,觉得呼吸急促,有点像少女时的春心萌动。那感觉很奇妙,像一种大美的事物和奇遇一起到来。可事实上,我真的没有看见赵子龙,连他的一个像样碑文都没有。我想,这里一定是爱情到达不了的地方,我克制着内心的焦灼,我对生活奢望太多了,我不但想拥有快乐和理想本身,还想拥有突发奇想之后的满足感。我选择宁静,是因为我没有更多的能量去混世。我和世界有很多隔膜,我必须给自己留有这样的缝隙,才能让自己把世界看得更清楚。其实世界很美,不美的是我们心中生出的疑虑。其实世界很丑,它奇丑无比时,就是一种毁灭或者诞生。所以,世界总是前行的,这与诗人的现场感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诗人要表达的东西,总要高出常人那么一小块,不然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死亡本身。
即使一辈子不写诗,我也不会否认一个女人对故乡的膜拜。一个女诗人守护自己的清名,就像守护故乡坚实的身体。我常常一个人感受在外省的孤单和寂寞。“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比松花江更加清澈见底”,其实我就是松花江肉眼看不见的一个支流,无论流到哪里,都是倔强的,果敢的。我一步一步向着春天的方向流动,我希望我的河道都是宽敞的,而且波光荡漾,而且美,而且独具一格。绕过激流和险滩,就会阳光灿烂起来,偶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事实上,我一直希望诗人的内心是干净整洁的,容不下一点混杂之物。我常常想起一个纯粹到极致的诗人茨维塔耶娃,我读她的诗的时候,就像看见她一生的境遇,就像一把刀刺进一个女人的喉咙里。我不能掩饰懵懂的悲凉和糟糕的现实主义。有人说当今女诗人是带着镣铐舞蹈的人,所以,我也常常有一种想越狱的感觉。可内心的监狱太大了,而墙体是虚化了的堡垒。如果你不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人,你就无法走出去。如果你还没有学会飞翔,你就会被日复一日监禁着。即便牢笼里会有一群同甘共苦的女人,共同举起反抗的拳头,依然毫无用处。或者,你也开始借用佯攻的战术,但我不喜欢真正的美人计。其实,你最好是慷慨而坚定,你总要想出一个自救的办法。“反叛就是自救”,可我有自己的生活底线,“我为什么会喜悦?为什么会为那么多女人流眼泪?”,为什么会在死亡和活着之间寻找证据?爱的真相在哪里?有时,我独自抚摸自己的伤口,这感觉就像一个大义凛然的人,在瞬间呼出内心最辽阔的部分。如果此时你还能听到夜鹰在叫,一定是夜晚太深了,我必须沉落吗?我想起小时候在松花江边奔跑的景象,那时,我是一个多么快乐的女神,被阳光和雨水轮番光顾的女神。那时有好看的米兰,雪雕和淳朴的白米饭。我庆幸那时我满脑子都是主观主义的完美生活,还有青春可用,还有未来和好风景可以期待。
即使一辈子不写诗,我也不会怀疑,我和那片江水是相爱的。可爱情本身就是一件传统的玻璃器皿,她太美好了,并因此而充满脆性,容易受伤和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