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码头上,我还看到有一个钓鱼的人,设备最先进。装了探头,探头一头扔进江中,一头连接到手机上。水底的世界,水底的鱼儿忽东忽西,忽上忽下,或从鱼饵上游过,或游过来轻咬一口鱼饵离开,或回来吻一下鱼饵,又离开。水底鱼儿的活动在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是一个你看得到它的世界,而它看不到你的世界。这个人钓的鱼最多,大多不是咬钩的,是他透过手机屏幕,直接移动鱼杆,直接让鱼钩把鱼儿钩上来的。
我常在码头上看他们钓鱼,看得多了,我发现每个钓鱼者的嗜好也不一样,钓鱼者大都全副武装,太阳伞、网兜、水桶、塑料箱椅,配备齐全。有的钓了一阵时间一条鱼没钓到,收了渔具就走了。有的一条鱼没钓到,叫嚷着要换个地方去钓,有夫妻一起来钓的,回去时,把钓到的鱼杀好、剖好,弄干净再回家的。有的临走时,把桶中钓到的鱼,又倒回到衢江里放生,空着手回家了。有的一条鱼没钓到,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码头上,独钓着江面。
只有老钟是个例外,老钟鱼钓得好,钓得多,话也多,又很风趣。言谈中,得知老钟原是煤机厂工人,前些年下岗了。还有几年才能退休,平时干点短工,家中老母瘫痪在床,要他照顾。空时来江边钓些鱼,用这江中的鱼鲜为老母亲做鱼汤喝,看来老钟是个孝子。从钓鱼的人中你能体会到人生百样,百样人生。
六
我是春天的时候发现严家淤岛的,它在衢江双港口至礼贤桥的下面。那是一个下午,我走出小西门,走到礼贤桥边。我看到礼贤桥下的严家淤岛,岛上长着整齐高大的树木,树下种着一排一排的花草,开着鲜艳的花朵。我信步沿礼贤桥的引桥走了下去,还没到那儿,就闻到芳香浓郁的气味,是那种草木的气味。衢江被严家淤岛分成两股水流,一大一小从南往北蜿蜒流去。
严家淤码头的西头是一片拆迁后的空地,尚未建房子,被人开荒成菜地,种上了蔬菜,有川葱、茄子、南瓜、白菜、萝卜、芋头、大蒜、毛豆、花菜、卷心菜、香菜等等。不时能见到有人挑水,浇水,劳作的身影,菜地那头就是高楼林立的新区。
我在菜地静静站了一会儿,刚想走开。这时,一个种菜的人走过来问我借火,顺便给了我一支烟。点了烟,我们开始聊天。他说,他姓陈,去年退休了,没事做,来这里种种菜,锻炼筋骨。老陈吐了一口烟,看着我说,看你年纪轻轻,肯定没到退休年龄,这么有空出来玩。我说,我早把自己退休了(30年前就辞职了,辞职的好处就是不受单位限制,自己管自己,自由)。老陈说,好,真好。并问我,想不想种菜,如果想,可以给我两块地种种。
就这样,我又种上了菜。
七
这几天,气温陡涨,阳光热烈,一点不像四月份的天,倒像是六月份的天。满头是汗,一丝风也没有。身边的衢江裸露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却很细微。
栅栏就扎在菜园边,把一根根树枝插进地上挖好的沟中,再用细铁丝或细帆布条绑定,加固在横向的废弃的电缆绳上,最后把地上的沟用土填满,夯实。
栅栏边上有几棵大樟树,躯干黝黑,黑中带黄,树皮一络一络,密集地向上伸展,坚硬,像古代勇士的铠甲。大樟树树荫浓郁,密集,枝繁叶茂。扎栅栏的间隙不时有树叶簌簌落下,落叶声,很响,很脆,落叶有黄的,绿的,褐色的,或黄绿相间,黄褐相间的。树叶不一会儿就落满了一地。用扫把去扫地上的落叶,发出的声音也是簌簌的。
一只白蝴蝶在隔壁别人菜地仅剩下的几朵白色的萝卜花间翻飞,白衣翩翩,像古代某个白衣飘飘的公子,白蝴蝶骨子里就像个抒情诗人。
不远处低矮的树丛中,布谷鸟“咕咕——咕,咕咕——咕”地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没完没了。
有一瞬,天地间,时间仿佛停止了,又仿佛从未停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辣椒也开花了,白色的花,星星点点的,很细很白。有几棵已长出小辣椒了,瘦瘦的,绿绿的,嫩嫩的,让人爱怜。西红柿的花黄色的,细细的嫩黄的花在茂盛的绿色叶子间闪烁。挂在枝间的几个青色的西红柿漫漶出一股青涩的味道。南瓜一声不响地一个劲地在长,四季豆也一个劲地在攀缘,四季豆也从一朵朵紫色的花朵中探出来了,嫩嫩的,枝叶间挂满一把把嫩嫩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