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越来越高,衢江大桥下来了来乘凉的大叔和大妈,他们三五个一起,二三个一起,他们大都过了退休的年龄。坐在大桥下的江堤上东南西北家长里短地闲聊。有时,他们风趣又有节奏的闲聊声音仿佛从江堤上坠到江面,再沿水面飘进我的耳朵。
一次,坐在江堤上乘凉的一个大妈不慎把手中的麦秆扇掉进了江里,连忙招呼江中的我帮她捡一下。我游过去,捡起,游上岸,给她送去。同她聊起那个睡在大桥下钢丝床上的人。
大妈知道那个睡在大桥下钢丝床上的人。大妈说,那人叫老方,人家都叫他方癞子,光棍一个,有个姐姐,嫁到巨化。老方就是这严家淤村的人,房屋征用拆迁后,赔补了180万元,他到城郊清明弄买了一套80万元的小房子住,留下100万元,准备养老用。本来好好的,没想,好景不长,先是被人教唆着炒股,后来又和人赌博。没多久,100万就泡汤了,没影了。后来,赌红了眼,为了翻本,又把80万的房子抵押给了高利贷,结果又输了精光。这不,被人赶出了房子,还被人打破了头,没地方住了,只好回到严家淤,只好住在这大桥下面。我听完了这个故事,这是一个一地鸡毛的故事,一声叹息,一时无语。人世间的这幕悲喜剧似乎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不断地上演,不断地发生,不断地结束。结果甚至让人瞠目,让人结舌,让人无语,让人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大桥下面,只有那只小黑狗陪着他,有一次,我看到他把嚼过的食物,口对口吐给他的小狗吃。还有几次,我来游泳时,在大桥下同他擦肩而过,我都没仔细看他,我也没同他招呼,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除了下雨天,我几乎每天都去游泳。夏天的时候,每次游泳经过严家淤,经过这一片茫茫苍苍的芦苇丛,我都会驻足观看。我喜欢画画,更喜欢画芦苇,我喜欢芦苇的空灵、优美、诗意,迎风摇曳。我经常静静地站着,有时站了很久很久,但仅仅只是看芦苇。芦苇是最富有诗性的植物,一根一根分开来看,每一根都如谦谦君子,在微风中频频颔首。每一根又如穿着翩翩长衫的古代诗人,在大风中翩翩起舞桀骜不驯。严家淤的芦苇几乎处处可见,隔几米,隔十几米,或隔几十米,它们一丛一丛,一簇一簇,或者一片一片,在水边,在沟渠,在淤地,猝不及防地映入你的眼帘。我犹喜欢看整片整片的芦苇,它们郁郁葱葱,充满了生命的张扬与蓬勃。
有一次,我看见几个园林工人在清理枯枝,他们把一些芦苇也一起清理了,粗壮的芦苇秆已经长成毛竹一样坚韧,不得不动用了电锯。在成片成片倒下的芦苇中,游泳回来的时候,我捡回家一根,把它斜插在家中客厅里最大的花瓶里。一根巨大的芦苇的飘逸感,刹时让客厅平添几分浪漫气息,像一幅写生的画,令人称奇。很多时候,夫人在做饭,我在拖地、搞卫生、看电视或看书,只有花瓶中的芦苇是寂静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有一次,我在严家淤的草丛里捡到一根很有型的枯树枝,完全死去的脱水的树枝已经变得很轻很轻,完完全全被太阳晒干晒透,变成了土黄色,树枝上面挂着一个一个狭长的风干的小豆荚,也是土黄色的。如果没有被我捡回家,它会在风吹日晒雨淋中零落成泥。它被我带回了家,我给它配上一个墨绿色的布满了裂纹图案的龙泉花瓶,却别有一番情趣,是任何一个商场里无法买到的一款独特的工艺品。
四
在严家淤江边的小路上,我还遇见了两匹马。我在内蒙古草原见过马,在新疆阿勒泰、伊犁见过马,见过成群结队的马,见过三匹马,两匹马,一匹马。也骑过马,曾策马驰骋在内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我的意识里,马是属于北方的,属于北方的草原的,似乎只有北方辽阔的草原才是马儿永久的家园。而在江南,在衢州,在严家淤见到马,第一感觉是有点惊讶的。它们是如何来到这里?它们是否习惯?习惯南方的水土?毕竟南方与北方在地域上是不一样的。我想,它们走在路上的感觉肯定是不一样的,吃的草也是不一样的,淋的雨、吹的风是不一样的,白天和黑夜是不一样的,甚至喝的水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它们的心情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这两匹马,一黑一白,马鬃,齐、密、黑。马尾,厚、垂、长。四肢修长,体格健硕,威风凛凛。
我从它们身边走过,我轻轻地走到它们身旁。它们依旧吃着青草,不慌不忙,似乎对我没有丝毫警觉。马通人性,它们性情温顺,或者随遇而安。只有当我再靠近时,才微微抬起头,鼻子喷了两声,像是警告,但也丝毫没有伤人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