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互称不是这董就是那总,要不就是这公司那企业的高管,尚建顶着一个部门经理的虚衔儿滥竽充数。尚建新身材算是最高大的,只是没有那种气度,派头和阔气。别人都是来充电更新回炉深造的,尚建新是来镀金的,坐在教室跟听天书一样。课余别人跟授课的学者教授谈论股市K线期指,或者三三两两交流生意交换信息,他一概不通。他跟姜蓉诉苦,说受不了,真白痴,太自卑,想退学。姜蓉笑着安慰他,别管学不学得动,耳朵听着就行,能学多少算多少,别在乎他们的看法,再说他们成不了李嘉诚索罗斯。反过来又劝他和同学建立关系,他们有的你也会有,不要有顾虑,学费都划过去了,肯定给你发毕业证。
尚建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课堂上滥竽充数。
周末的联谊几乎不断,尚建新酒量大酒风好,凭这一技之长,居然赢下了推心置腹的朋友。有一晚他连喝了两场,被同学拖住不放,耽误了与姜蓉的约会。等他赶到地方姜蓉已经退房走了。他打电话道歉,姜蓉有些不快,但通情达理,让他把请客的发票拿回厂里报销。一次他告诉姜蓉,常州和沈阳的两个老板同学叫他一块干。姜蓉笑着问他你怎么回答,尚建新说他与单位有约在先推辞了。姜蓉教他,以后不能跟他们实打实,比如他们再那么说,你就聘他们来,一律给他们现在挣的两倍待遇。
话不再多,在于谁说,话不在对,在于说谁。姜蓉的口气磅礴,尚建新自愧不能。
8
新厂基础工作告竣,投产试运行,为了和总厂的厂庆日安排在同一天,一直顺延到三月十八号。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领着一干人过来参加剪彩仪式,姜蓉把尚建新向董事长作了引介,董事长听说他是复员军人,高兴地说,我也是老兵,七三年在山海关。董事长特意勉励他几句,姜蓉胸前别着花,容光焕发,一荣俱荣地看着他笑。
厂门口圈出一块草坪,中央的喷水池里还竖起一座白色大理石塑像,一对男女人物造型,女的单足站立手指前方仿佛在跳芭蕾,男的体魄健美半蹲半踞准备起跑,底座刻着“奋进”两个大字和建厂时间,喷到半空的水花落回来,落在男女塑像身上,在骄阳照耀下熠熠发光。剪彩仪式后在厂门口集体合影,那对白石人作为背景站在半空中,栩栩如生。
不久,尚建新到开版车间检查设备,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女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拦住他说话,尚建新认出了女工,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左右四顾,车间里机器轰鸣形成,没人在意他们。女工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嬉笑着说:“你特别爱紧张,像我家的小胆胆。”尚建新问谁是小胆胆。女工说我家的猫。尚建新笑了,如释重负,在社会底层挣扎过的人,才知道规矩。尚建新问她怎么进厂了。女工嬉笑着说:“想你了,找你来了。”尚建新知道她开玩笑,但这里不是她放浪玩笑的地方。女工看他又有些紧张,笑嘻嘻地说:“我是来打工挣钱呗,不许小看我噢,我没法才去那地方混口饭吃的。”尚建新说自食其力好。他刚说完,女工就揶揄地笑话他:“瞧你得意的来,大门外淋浴的两个白石头人是你和姜总。”尚建新骂她胡说八道。女工对骂:“老子好心才告诉你的,又不是我说的,车间的人都说,全厂人都说。”尚建新说:“啥全厂,我就听你在这儿胡说。”女工抬起胳膊朝车间划拉一圈,毫不畏缩地盯着他说:“他们都知道,老板娘往出一扔飞盘,你就嗖地跑过去捡回来。”尚建新不能发作,行状难堪。女工笑呵呵地说:“你就会跟我装、装、装,原来你爱妈妈咪,重口味哟。”尚建新警告女工不要造谣,然后落荒而逃。
那尊塑像摆了不到三个月就拆除拉走了。
去昆明考察电子雕刻机时,供应商安排旅游观光,一站丽江古城,一站洱海。
洱海下榻的酒店,毗邻一个著名艺术家的豪宅,站在阳台上能隐隐看见豪宅的窗纱曼舞,尚建新好奇地凝望了几分钟,连一根孔雀毛都没看见。
很晚了,姜蓉接了一个电话,接着尚建新的电话也响了,是大姐家的号码,他不假思索地接通了,大姐问他逛美了,和谁在一起。他都信口敷衍过去了。大姐又和他说了几句闲话就挂了。
姜蓉和他同时挂了电话,笑着对他说:“张存孝刚才打电话,问你最近的表现。让我好好带你走正道……”尚建新笑着说:“巧了,大姐也刚给我打完,还问我和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