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蓉认为公寓里那次纯粹冒险——险只能冒一次,但偷欢次数没有像冒险,在一次上停下来。
制版集团质量保证部来浦东搞内审,女部长见了姜蓉,惊叹她气色明润,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姜蓉笑着敷衍:“我有那么老吗?”女部长让组员们看,大家随声附和,称赞大上海的空气好,夸她驻颜有术。
另一次是他们到海关办一个报关手续,姜蓉的女同学也吃惊地说她逆生长了,问她是不是找到意中人了,在为悦己者容。
姜蓉故作不悦地说:“我们老人家也得出个门见个人吧。”
枯木逢春,雨露滋润。姜蓉心知肚明,对尚建新也格外眷顾。
姜蓉推荐他去财大工商管理学院学习,第一年上课,第二年实践,回原单位也行,提交一篇论文,然后发正式文凭。姜蓉把计划告诉他,满以为他会高兴地跳起来,或者,有力地拥抱她,她充满了期待。不料尚建新怪怪地问她:“你想打发我?”姜蓉叹息道:“又不会理解,又不会表达。啥叫我想打发你?怎么能这样想问题。”姜蓉的话里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怅惘来,她说,“暂且不说那二三十万的学费,你知道这个机会多不容易,招生要求只招收厂长经理,反复做工作,才给你破例,明白我的苦心没有?说白了就是给你买他那个研究生文凭,再慢慢等机会。”
尚建新举起双手赔话说,一,学不动;二,现在工作很满意;三,不想离开姜蓉。三是重点。
姜蓉说,没出息,不思进取,你在跟前影响我工作。
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看到电视里正在播发一起空难调查的消息,一个乘客买了七份保险登上飞机纵火,一百多个乘客为他殉葬。他们停下话来,听完调查,姜蓉的手不知几时紧紧抓住了他。
姜蓉伤感地说:“人生无常啊,我在这架飞机上的话,临死肯定会想,最后再抓住点儿什么东西,可以飘在天上不掉下来。”
“抓啥?降落伞?”尚建新笑道。
“我抓你。”
姜蓉紧紧抱住他。
尚建新低头说,他听她的,硬着头皮,再去财大学习。
圣诞节下午,姜蓉带着尚建新去答谢帮忙解决入学事宜的朋友,朋友在值班,约在他的办公室。窗外校园一派清寂的萧瑟,他们说到办班情况,朋友笑着调侃:“羊毛出在羊身上,不过,是金羊毛。”姜蓉邀请他一块儿去晚餐。朋友笑着婉辞:“你是学姐,回来该我请才对,但是今天特殊,晚上要陪家人孩子一起过圣诞。”姜蓉笑道:“咱们就免俗了。”说完拿出备好的金卡奉上,“权当圣诞礼物。”朋友客气两句就笑纳了。
出了校门,正是薄暮,好多商场门口摆设的塑料圣诞树已经灯光闪烁。姜蓉有些怀旧,沿路寻找上学时打牙祭的小饭店,大多没了踪影,剩下的也换了门面。她怅然地指点着繁花说:“阳春面、小馄饨、生煎包、锅贴,就能吃得起这些。”
饭后,他们提前回了酒店,电视开着,沪剧名角茅善玉在电视里糯滋滋地唱着:“金丝鸟,在哪里……”安静的房间里全是糯滋滋的温香。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姜蓉摸过手机撩开蓬发,竖指示意尚建新暂停。英国长途,女儿给姜蓉祝福圣诞。尚建新慢慢抽身,不想耽搁她们母女聊天,姜蓉喔了一声揽紧他。女儿马上问她是不是病了,姜蓉敷衍:“嗯,没有,很好。”女儿说:“听着你有点儿嘶哑,现在国内是深夜了吧,你真没事?”姜蓉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嗯,有点上火,感冒一直没好。”女儿关切地问她吃的什么药。姜蓉胡乱说:“唔,国产药。”听见女儿还要说话,姜蓉抢断话头:“小媛,你给妈妈节约点,嗯?这是国际长途。”女儿不满地说:“人家好心好意关心你,哼。”说了拜拜,姜蓉丢下手机,重新拥吻尚建新,惬意地说:“来吧小尚,Merry Christmas。”
三月十二号入学,二十九个同学在校园里栽了一棵凤凰木,是班长弄来的,拖车吊车工人一队人马开进来,挖坑栽树,树栽好了,大伙一人执一把系了红绸的新锹围着树合影。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栽树就是他们的入学典礼。
真浪漫,真有钱。尚建新连听都没听说这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