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加推理即可知道,无论争吵也好,性格不和也好,都不是男方起诉离婚的最重要原因。在十多年的婚姻里,尽管发生这样那样的问题,他们的家庭都保持了完整,也像所有的夫妻那样齐心协力地购房置业。真正推动他们走向分崩离析的,是赌博,是让人望而生畏的有期徒刑。
二
忘了从哪一年开始,赌博的风气突然在民间泛滥开来。先是扎金花、斗牛,后来是麻将。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如果谁的家里没有一张麻将桌,一副麻将牌,在朋友间是相当落伍的。亲朋好友无论何时,因何事聚在一起,吃过饭后唯一的娱乐就是打麻将。若逢节假日,邀上一桌,打完吃,吃完又打,甚至通宵达旦。
再后来,麻将馆遍地开花,藏身小区、街道、茶楼等地。就在我家楼下的车库里,即开有两家麻将馆,美其名曰“社区服务中心”。租几间车库,摆几张麻将桌,放几副麻将牌,根本不用做广告,打麻将的人就呼啦啦地围过来了。深夜里,时常从麻将馆传来吵架斗殴声,哭泣咒骂声。也有人报过警,但民警来了消停一会,过后又依然如故。确实,赌博场所如此之多,民警根本管不了,也管不过来。
有很多年,我都在诧异这些人员的组成,那么多正处在青壮年的男男女女,他们不用上班吗?他们不用管顾自己的家庭吗?事实是,我的操心永远都是多余的,比如住我家正对门的那个留守女人,除了给上学的孩子弄几餐饭,其余时间只要有一点空闲就泡在麻将馆里。据坊间传闻,她还结识了关系非常亲密的“麻友”。有时候,你几乎无法理解这样的一种沉迷状态。是因为心灵的空虚吗?是因为时间多到无处打发吗?还是利益的驱动使人无法自拔?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其中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有朋友的人。庆幸的是,那些因为我不打麻将而与我疏离的人,依然在正常的轨道上工作和生活着。自然,这些亲朋好友间的小打小闹大多仅是怡情而已,赌注金额也就一两块钱,够不上犯罪。真正指向深渊的,往往是那些金额巨大,可以一夜暴富或一朝倾家荡产的赌博,在常人所不知晓的暗处悄然进行着。
进入法庭辩论阶段,青的泼辣再一次显露无遗。她抬起头来,目光朝向前夫冒着火舌:“我为什么去赌博,我心里有多苦有谁知道?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奸夫,和那个淫妇共同来折磨我。”
男人回避着她的锋芒,依然不作任何辩解。现在,他在栅栏外,而她在栅栏里,终究,她是个可怜的人。况且,他们已经是不相关的两个人了。青一再指责前夫在婚姻存续期间嫖娼、酗酒。她说他天天醉酒,而她天天诅咒他醉死。我能想象她的疯狂,那些极尽恶毒的诅咒和撕扯,阴冷和怨怼,逃避和麻醉,曾怎样如险峰般横亘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然而,这些就是一个女人通往赌博不归路的全部理由吗?
“物以类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很多时候,这些俗语有着惊人的预见性和指向性。青起初也只是和朋友玩玩麻将,所谓小赌怡情,多半是为消磨时光。或许与丈夫的不和,加速了她滑向大赌的步伐。那时候,她开始听说在瑞金至长汀的交界处,隐蔽着赌博的乐园,有勇气、敢下注的,一夜之间成为富翁。当然,说给她听的,自然是那些所谓的朋友。有意,或无意。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差不多是水到渠成了。朋友说可以带她去见识见识,赌不赌没关系,反正钱在自己口袋里,又没人来抢。于是青就去了。亲眼目睹了别人大把赢钱之后,她的眼睛里泛出了绿光。那就试一试吧,没想到一试,居然赢了。
赌博者的心态,永远是如此的一致。赢了,还想再赢;输了,又想着扳回。就这样,青在赌博的歧途上越走越远,以致于再也收不住脚步了。欲望在暗夜里潜伏着,虎视耽耽地觊觎着她。每天一下班,她都迫切地想要到那个隐伏于山间的屋子里去,梦想赢回她一次一次输在里面的钱。据说,有专门的人组织赌博者前往,提供车子、食物,天快亮时又拉回来。那时候,她的生活完全被疯狂的赌博占据着,自己的钱早已输光,偶尔的小赢,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继续豪放地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