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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笔录

时间:2024-04-1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程耀东  阅读:

  几个女子站在台下,因了个儿小,脚下总踩些烂砖头、圆石头什么的,踩一会儿,脚困了,跳下来,看一会前面人的后脑勺,再从裤兜里捏出一小撮麻子,头一扬,嘴一张,麻子皮便吊在嘴皮子上,再唾上一声,麻子皮四散,惹得前面人转过头来瞪上一眼。几个女子装着若无其事,继续嗑她们的麻子,理也不理。

  骑在树上的几个年轻小伙子已将几个女子盯了好半天,嘴馋、眼馋说不清楚。点上一根烟,美美地咂上几口,不经意烟灰落在了几个女子白净的脖子里。女子“妈哟”一声,抬起头白上一眼,顺口骂上一句:“眼睛瞎着哩,你?”几个小伙子其实是故意的。这时候,故意将自己强装成一个超级戏迷,眼睛直溜溜地瞅着戏楼,对于几个女子的骂声装作听而不见。有胆大或调皮一点的故意说:“哎,嗑麻子的,给几个麻子。”女子倒不热不冷地回敬一句:“不要脸。”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小伙子自知无趣,被另几个伴儿嘲上几句,脸也不红地嘿嘿一声,便罢了。

  一场戏终于演完了。

  整个戏场好像晃动了起来。年龄大一些的人相互握着对方的手:“闲了到家里来浪。”对方也紧紧地抓着手说:“行行行,闲了就来了。”有的又相互说这戏唱得没有去年的好;有的说唱得要比去年好多了。大人们喊娃娃的声音、娃娃们找大人的声音、后生们打口哨的声音、还有学戏子们唱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刚才还算安静的戏场子现在好象变成了集贸市场。人挤人,脚踩脚。几个女子手挽着手,生怕被挤散,好不容易挤出了大门。其中的一个说:“快走,快走,那几个没皮脸的趁人多光摸人的奶子。”就有了一阵嘻嘻的笑声。

  走出二里地,谁也不作声,似乎心事很重,走得很迟缓。相互问一句:“明天还来吗?”

  “来!?不来,不来,那些不要脸的小伙子看谁?”

  一时又没有了声音。

  8

  终于有了一场雪,一场雪在夜里偷偷地飘了来。

  推开们,“哎哟,不得了了,夜里还晴晴的,说下就下了,你看这个鬼天气。”穿了红棉裤的女人满院子里嚷嚷着。女人背了背篓,去了柴窑,牛粪羊粪的背了一背篓,粪们扬起的尘埃钻进了女人的鼻子里、领豁里袖口里,又落在女人尚未梳洗的头发上,淡淡的一层白,如落在地上的雪。

  炕眼门在院子的外面,女人蹲了下来,将这些秋日里晒干了的牛粪羊粪填进了炕。女人蹲下的时候,裤腰处就露出了一圈白肉,被冷飕飕的风一吹,浑身就打起了哆嗦。女人一阵小跑,复又钻进了温吞吞的被窝。

  女人填炕的声音吵醒了正在贪睡的男人。男人翻起身隔着玻璃看院子里一层厚厚的雪,可高兴了,老天终于放假了。用不着再赶着羊上山了,美美地睡上一天的好觉。

  女人就是女人,上世一来骨子里就带着勤快。睡了不到一根香的功夫,就记起了她的猪啊、狗啊、猫啊什么的。于是用力地蹬上几脚死猪一样酣睡的男人,嚷着要男人去喂那些牲畜们。男人呢,吱哼上一两声,卷了被子,翻上一个身,装作没听见。于是,女人气呼呼地三两下穿上,跳下炕,趿拉着鞋胡乱抱上一些麦草,端上一碗剩饭出了狗窝又走进猪圈。女人的脚不停地在一个小院院里转坨坨。一切收拾停当了,再看看院,一层厚厚的雪还存在着。于是又拿起扫帚刷刷地扫了起来。

  女人想:这天也真日怪。热的时候是雨,冷的时候就变成了雪,不冷不热的时候你说它能变成啥?女人想着想着就扑哧哧地笑了起来,笑自己真是个瓜女人。天上能下啥?不是雪就是雨,还能下白面,下清油,下猪肉……

  一天的日子在女人的脚下一溜就过去了。有雪的时候天似乎黑得早。女人走进灶房,灶房里被烟熏黑了的椽子在女人的头顶就那样冷峻地俯视着女人。这种俯视在女人看来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而是一种生活,一种最平常不过的生活。

  一股烟终于罩住了那些黑黝黝的椽子。

  一碗冒着热气的饭从女人灵巧的小手中端了出来。

  饭熟了,女人一边喊着儿子毛蛋吃饭,嘴里又不停地骂男人:“死瘟神,睡了一天了,头都睡扁了,还不起来吃。”

  儿子毛蛋问:“妈,你说谁是瘟神,瘟神长得啥样,我怎么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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