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经彷徨踯躅,不甘心沦为平庸的人。远大的抱负沉沙折戟,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让刘少奇颇为惆怅。入夜,他默默地走在北京的街头,道旁的路灯,闪着微弱的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叹了一口气,黯然地想:这个国家该何去何从?我该何去何从?走过天安门,很远就听见天安门广场上人声鼎沸,有人在情绪激昂地喊着口号。刘少奇上前一看,原来是天津的学生代表正在示威请愿,要求释放被捕的学生领袖马骏。学生们的慷慨演讲深深地触动了刘少奇,他想:社会问题不解决,个人是没有出路的。我如果去兽医学校就读,将来毕业只是解决了工作问题,但是这个国家还有很多社会问题需要有人去解决,我难道就这样放弃自己的抱负吗?
他也曾梦想远赴法国,探寻一条救国新路。没有足够的钱上北大,又不甘心上免费的学校,还有什么路好走?刘少奇思前想后,萌生了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想法。他去向湖南同乡、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范静生请教,咨询赴法勤工俭学是否可行,范静生告诉他:“保定育才中学办了一个留法预备班,建议你去试试。”刘少奇立即动身,赶往保定,进入育才中学附设留法预备班学习。育才中学的校长王国忠思想倾向进步,刘少奇在那里读到了不少革命书籍和刊物,也度过了难忘的半工半读生涯。一年多时间里,他学会了打铁、翻砂、钳工、车床工、模样,学习了法语,也强健了体魄。正当他满心期待踏上前往法兰西的征途时,未料,1920年他从保定育才中学附设留法预备班毕业时,正逢直奉军阀战争,铁路交通中断。他回不了家,更找不到去法国的路子,只得暂住在鼓楼大街同学家中。一两个月后,火车终于通了,他急匆匆奔回长沙,谁知兜头一盆冷水,最后一批留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早已出发了。
刘少奇深感沮丧,当兵当不了,北大上不了,法国去不了,这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他跑去船山学社向贺民范先生请教。湖南船山学社是民国初年湖南一部分文人学士为讲王船山的学说而成立的,贺民范是社长。刘少奇过去曾到学社听过几次讲学。
刘少奇向贺民范诉说了自己的求学经历,苦恼地问:“贺先生,我该怎么办呢?还有什么路好走?”
贺民范注视着刘少奇的脸,沉吟了一会,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放低声音问道:“你想不想去苏俄留学?”
“苏俄?”刘少奇一怔,他倒是没想过,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去苏俄留学。但是苏俄多好啊,那可是十月革命的故乡!“能去苏俄我当然很愿意啊,但是怎样才能去呢?”
贺先生依然微微笑着,示意他轻声,悄声说道:“我可以当介绍人,介绍你去上海留俄预备班学习,在那里培训完了就能去苏俄。”
刘少奇后来才知道,贺民范是受到陈独秀的委托,在湖南发展组织。这一年间,湖南大变样,赵恒惕赶走了张敬尧,高唱“实行民治”。到北京发动“驱逐张敬尧”运动的毛泽东也回到了长沙,创办了文化书社,传播新思想、新文化,还组织俄罗斯研究会,发起留俄勤工俭学。他通过船山学社社员何叔衡的介绍,同贺民范合作,利用船山学社的房屋和每月400元经费,办了个自修大学,作为公开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场所。
刘少奇听了贺民范先生一番指点,顿时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收拾行装,告诉家人准备出国勤工俭学。他的母亲担心儿子去了国外以后再难相见,流着眼泪不让他走。刘少奇安慰母亲说:“我也舍不得离开母亲,想陪着母亲,但我还年轻,应该多学本领,学好了本领,才能为国家出力,也才能更好地陪着母亲。”他的七哥、七姐怒斥他不孝不悌,刘少奇置若罔闻,义无反顾地离开家门,踏上了前往上海的路。
刘少奇和吴先瑞、刘汉芝、周庠等其他六位湖南青年结伴而行,从长沙出发,先坐小火轮沿湘江到岳阳,再从岳阳换江轮,沿长江顺流而下。站在船头,望着滚滚长江水,年轻人的心中也如万马奔腾,豪气如虹,想象自己这一路出发,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未料,这边几个人踌躇满志,那边有人打起了退堂鼓。出发没多久,周庠就不停嘟嘟囔囔,不想去上海了。原来周庠新婚不久,他舍不得新婚的妻子,想家了。周庠最终还是掉头而去,踏上了回程的路。刘少奇看着周庠转身而去的身影,怅然若失,这一路,有人会途中相遇,有人会中途离开,最后同行的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