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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来了个少年

时间:2024-03-23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沈希宏  阅读:

  稻田来了个少年

  盛夏中午的稻田,稻子已经长得老高,竞相开花。滋滋滋滋的,仿佛可以听见花丝在伸长,花药像是精灵,一个个从谷粒里窜了出来。

  这时稻田来了个少年。少年啊,与此时的稻田一样鲜艳夺目,仿佛两团火,是年轻与气盛相遇,鲜衣恰逢怒马。不过也还好相安无事,它们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少年在田里东瞅瞅,西瞅瞅,不知道他要干吗。我并不敢怠慢了这个高中生,动用了所有的知识储备,跟他讲水稻。我说你看这个花药,胖胖的黄黄的,里面装满了花粉粒,像一个小小的弹药库,你用手指弹一弹试试。簪花少年,拈手即来。少年用手一弹,阳光下只见一团薄雾飘起,成千上万的花粉粒,灰尘一般四散。我说你再弹弹这边一穗稻花,你看到吗,它的花药却是细细的白白的。少年又用手指一弹,结果只见花丝摇曳了几下,什么也没发生。我告诉少年,这个水稻我们叫做不育系,它的里头虽然也装满了花粉,可是这个花粉是不育的,失去了活力,所以飘散不出来。或者你拿到显微镜下瞧一瞧,探个究竟,便随手摘了两个不同的穗子给他。

  少年有点惊讶,也一脸懵懂。我说你听懂了吗。他说有点不懂。真是让人口渴,汗。我继续告诉他,这个不育系水稻,在高温下不会结实,可是在低温下它又能自己结实了。一种水稻,两种用途,是不是很有意思。少年继续似懂非懂,也终于点了点头。

  老爸,这个是F2。果然,少年是看到了一片稻田,乱七八糟的,每株水稻都长得不一样。正好他学了孟德尔三个遗传规律,我也适时跟他叨了叨。你数一数高的矮的,是不是三比一分离,这就是你课堂上学习的基因分离规律。你再看看,早的迟的,穗子大的小的,茂盛不茂盛的,是不是各种样子都有。这就是很多个基因的自由组合规律。再仔细看看,茂盛的是不是通常穗子也小,叶子大的是不是穗子也大些,这又是基因的连锁遗传了。嗯,是的。少年大概看懂了。原来书本上的知识,好多都长在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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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给他加了料。我说现在科学家又发现了自私基因,并不完全符合孟德尔遗传。科学是不是好神奇,需要我们不停去探索。

  来跟水稻合个影吧。少年自己找了个高壮的水稻,轻轻站了过去。他会选啊。他又跟水稻一样腼腆。

  田里呆了一会,少年已是一身大汗。他还说以后要跟我学种田。头疼啊,遗传基因真是强大。

  老爸,你说,糯米的花粉是不是也是糯的。好歹他问了个问题,问的我还回答不了。

  我说大概是的。糯米是因为淀粉结构不同,它的花粉里也充满了淀粉,想必也是糯的,或许你可以做做这个实验。

  少年呼啦啦地跑开了,他说自己看看。

  你能看个啥名堂,估计是嫌我烦,找蜻蜓玩去了。

  后来我远远地望见他。一会蹲在田埂,一会扑棱扑棱,一会又淹没在稻丛里。

  种 田

  记忆里第一眼看到稻子,是在山头下村的晒场上。那时还是人民公社,大人们点着油灯,在晒场上打称分稻子。我们一帮小孩就在背后活蹦乱跳,然后就被小朋友丢了几颗落在脖颈里,稻谷坚实,好戳人。

  很快地,就分田到户了,我跟弟弟就经常被拖去种田。我们帮忙,拔秧,插秧,割稻,打稻。其实我们两个屁孩根本干不了什么活,比如大人计工分10分,我和弟弟大概就能计个0.1分。站在水田里,脚趾缝里都是泥巴,拔几个秧苗就会把泥啊水啊撒的全身都是,泥腿上还不时有蚂蟥钻上来打个招呼。站都站不住,自顾也不暇,更别说干活了。讨厌极了,种田。

  也没办法,就在田里拖泥带水地玩,就在田埂上到处磨洋工。弟弟好像那时就比我有办法,一会镰刀没割到稻子,割到自己了。一会又说要上厕所,而且一定说是大的。反正一会就看不到他了,也看不到爸爸妈妈,他们去包扎弟弟的小手了,留下一个自己,站在水田中央,一大片发呆。

  我是那时候就已经听到过杂交稻了。后来也才知道,爸爸种田的方法,叫做二段育秧。因为那个稻,光种就要种三次,一次播种子,二次种小秧苗,三次才真地种上大的稻苗。你怎么种,我不管。关键是每回都要被拖下田,去帮忙干活。那个烦躁啊!

  然后妈妈开始教育我们。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就跟你爸爸一样,整天种田。

  就一直读书。就一直羡慕那些不用种田的大人、小孩。就一直想远离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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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谁说不是命呢,考大学竟然考了个农业大学,激动地拆信封,就很轻易地把录取通知书也撕去了一角,算是喜极而气!而后工作,又分到了水稻研究所。那不是一天两天种田,是一年一年种田,完全欲哭无泪了。我的小鲤鱼,仿佛再也跳不出农门。妈妈呀,我已经好好读书了,可是我,还是要种田!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渐渐就离不开水稻了,日久生情吧。每天的古今中外,都是水稻。不光种田,还得琢磨着,得每天跟它说上几句。用什么办法可以把它种得好看、种得好吃。它生长在田里,我不得不好生伺候,数数它几天可以长出一片新叶,算算它什么时候会开花,会长多高,会结出多少惊讶的稻子。今天它口渴吗,感冒生病了怎么办,会照顾好自己吗。它与别的稻子会和睦相处吧。它收获了,我也不得不如影随形。它走到实验室,我想知道它身上有什么好的基因。它走到仓库,我要知道它在里头能呆多久。它走到人家碗里,我得替它问问,先生小姐,我好吃吗。新的一年,它意气风发要重新下田了,再来一个全科体检!

  一年,长一个样。它慢慢就脱胎换骨了,长壮实了,长漂亮了。长得不畏风雨,为人称道。我也变了很多,不置可否地变成了一个“植物人”。用朋友华城的话说,一脸植物神情。哈哈。看来小时候沾在身上的泥水,业已经深入骨髓,再也不会显得说是脏的,只是成为生命里的一种标记。所以,2008年的春天,研究所征集所歌,我也挖空心思地模仿了一首。

  水稻就是生命

  你从远古走来,我从远古走来。走过了岁月千百,守望在四海。嘉蔬精稻,风雨澎湃,饱胃暖心将文明承载。生生不息无可替代,稻花飘香远咯一生精彩。RICE IS LIFE,焕发大地阳光的色彩,饱满而实在。

  你从远方赶来,我从远方赶来。赶上了美好时代,汇聚在一块。知识人才,汗水满载,豪迈胸怀要天工物开。遍地黄金无所不在,稻熟天下足诶民安国泰。LIFE IS RICE,告诉世界你我的热爱,风发又一代。

  是啊,水稻是我们的主食,稻熟天下足。一定程度上,水稻就是生命,是水稻养育了中华民族,养育了中华文明。可是,有几个知道水稻的故事,有几个愿意关心,去关心水稻的一生呢。看上去不过是一个老人的絮絮叨叨。社会在变革中高速成长,今天大多数人关心的是,一年能赚多少钱。而种一亩水稻,能换几个钱呢,不如到城里打两天工。吃饱也不当一回事了,城里的居民,一个个仿佛都富有得只需要马斯洛第五层精神需求,又有几个能知道谷贱伤农、浪费可耻是怎样的一种文明需求?

  每次回老家,我都还会去田里看看。本来就很少的田地基本被经济建设了,蚕食得剩下零星几块。有的种点小菜,有的种了苗木,稻田已经难得一见。晒场也早就变成了停车场,村民也都是住在大大高高的新房子里,买米吃。小时候的同学,反而只剩下一个我,还在种田。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思,我曾经,在住的小区里撒了一把稻种。那感觉,就好像在现代文明里,十万火急地撒了一泡尿,撒完就跑。一天两天,嫩绿的稻叶突突地冒出来了。叽叽喳喳地还停留了几只麻雀,想必它们也是议论纷纷,好久没有闻到谷叶清香了。不过很快,就轮到物业保安接茬了。哪里来的青草?还有人想在公家的绿地上偷偷种菜?典型的小农经济。

  未经同意,你怎么能私自种菜呢?

  未经同意,你怎么能随便绿化呢?

  未经同意,你怎么能茁壮成长呢?

  未经同意,你怎么能获取快乐呢?

  试问岭南应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生命与种田,所求的也不过是一粒心安。再说了,我也只会种田。干不了其他事了。

  三月稻田

  睡了一个冬天,三月的稻田,被春风吹拂,渐渐醒来。

  虽然稻种还没播下,但稻田也并非空无一物。三月走在田野,你也会看见稻田越来越见光辉。一些田间小草,已是起早一步,肆意在稻田里生长。裹挟着去岁留下的稻茬,碧绿一块,枯败一块,映衬得像是一幅幅格子画。紫云英的长势正喜人。作为一种绿肥,紫云英有很强的固氮能力,春天翻耕到泥土里,非常有利于恢复地力。不过现在,一些脱去外套的人们,正猫着身子在田里摘取一些嫩茎,不一会,一把不可多得的清凉小菜已然在手。紫云英开满稻田,那是一片嫣红姹紫,连着茎秆摘取两朵,再取一个茎秆一搭,就做成了一副花眼镜,是小时候经常玩的。满田还有一种贴地的黄花地丁,今岁也开得特别早特别整齐,犹如夜晚的繁星点点。

  萝卜青菜,各有所花。三月稻田里的萝卜青菜,也很快就开始抽薹开花,脖子伸得老长,你也根本来不及吃完。还有油菜和麦子。在光温相对充足的南方,一年两熟。种完油菜种稻子,或者种完麦子种稻子,都是常见的耕作制度。三月的稻田里,金黄的油菜花已经开遍,到处招蜂惹蝶。春分麦起身,麦子正在拔节孕穗,用力一听就能听见麦子在滋滋喝水的声音。

  你最好到稻田里来看看都有什么花,我跟教体育的诗人许三两老师说。许诗人这时也不怎么理我,他还是忙着带孩子们赶紧这边瞧瞧玉兰,那边赏赏桃花。毕竟满城春色,谁也不愿错过。可是我始终觉得,稻田里生长得朴实之花,有来处也知道去处,什么时候也没有比谁逊色过。也不知道许诗人什么时候能够掉头过来看一眼。

  “滮池北流,浸彼稻田。”(佚名《白华》)春水涨起来,也瞬间盈满了田畴。三月的稻田,仿佛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待你来。那么来吧,优良的稻种。来吧,勤劳的人们。“舂锄扑扑趁春晴”(清·姚鼐《山行·布谷飞飞劝早耕》),春耕的第一锄头已经下去。泥土翻滚,像是翻动了一个酒缸,储藏了一个冬天的气息,全部冒出来了。蚯蚓游来游去,小蝌蚪也到处找妈妈,地老虎四处逃窜,很多个小虫,冬眠的梦也被一锄头打破了。赶巧的白鹭,这时候也就遇到一顿饱食。它们都要适应新的生活。翻耕过的稻田,升起了第一缕耕作的期望。乍暖还冷,秧田做好了,四平如镜。最早的稻种也早已按捺不住,开始发芽。

  午后短暂的休憩时光,田野里断续走来了水稻研究所的稻田工作者,三个一伙,五个一群。他们从事水稻科研,在稻田边走走聊聊,也许聊聊谁的论文,也许聊聊谁的新品种,也许交流一下试验计划,也许遇到了难题讨教。稻田的气息有多茂盛,田野学术会也就有多浓郁,连咖啡也省了。

  三月的稻田兵荒马乱,三月的稻田草长莺飞。

  三月的稻田,热闹才刚刚开始。

  插秧了

  “旧谷发新颖,梅黄雨生肥。”(宋·楼璹《耕图二十一首·布秧》)秧苗已经育好,要插秧了。

  插秧是江南田野里的两大盛事之一,另一盛事是收割。插秧时节,男女老少悉数派上,拔秧,捆秧,挑秧,甩秧,递秧,栽秧,个个忙得不亦乐乎。田野里水花四溅,白鹭也跟着飞起,有的不妨也摔个跟头,沾满了一身泥巴。那时田埂浸透了雨水,难免好滑。

  不是像小麦、玉米那样直接播种,为什么要插秧呢?我也没有标准答案。据东汉崔寔《四民月令》记载:“五月,可别稻。”我国在东汉时期就发明了插秧。“秧生三十日,即拔起分栽”(明·宋应星《天工开物》),插秧在唐宋就普遍流行了。已经插了几千年的秧,想来自有道理。育秧先行,一是可以节省地、抢时间,以小块秧田育苗的一个月,大田仍然可以种植着其他作物,而秧苗也抓紧时间长出四五片叶了。二是方便除草,稻子种在水田,容易长草,我先育好秧苗,自然有竞争优势。

  现在还是很多沿袭传统的插秧。这么古老的技术,标准的一行插六株,哆来咪发嗖拉,可以让普通人的手脚够得着。当然大长腿可以插八株十株。插秧其实是门技术活,会插不会插,看你两只脚,说的是两只脚要踩在2和3株之间,4和5株之间。这样插秧,秧苗才不会掉进你踩泥巴的脚凹里。娴熟的插秧能手,就像踩缝纫机的哒哒哒哒,密密麻麻在稻田绣花。插完秧上岸,一看横成行竖成列,一块稻田像是受检阅的一个方阵。

  再讲究一点。插秧有技巧,浅插则易发,巧如蜻蜓点水般,却能让秧苗站住。有些地方风大土松,又得把秧插深一点。插秧要懂得品种特性,分蘖好的可以少插。插秧还要瞻前顾后,一块田种多少秧苗,才能疏而不漏、密却透风。手把青秧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水田也是一面镜子,映射出插秧劳动的价值,也映射出以退为进的价值观。这种价值,并不能以稻谷的价格来衡量。

  脸朝黄土背朝天。插秧够累,够辛苦。相信很多城里人也还深有体会,那种恨不得再也不想看到水田的艰辛味。当然,现在技术发展,插秧可以由机器来完成,那是又快又匀称。

  不过科研试验,还得靠人工插秧。科研人员手头上有成千上万个水稻材料,每个材料只种个三行四行的。要是换了机器插,一会要换秧,一会要换秧,机器也会累坏。水稻所的孙主任,每到插秧时节,要从外地组织几十个插秧工人,来完成一千多亩试验田的插秧。一千多亩的工笔画,是研究所的一件大事。我们常说把论文写在大地上。这个论文,孙主任是抹上了浓重一笔。

  朋友圈里一看,也有很多人在体验插秧。插秧比赛,插秧节日,有的把文艺活动搬到田头。体验与回味的,是一种农耕传统,甚至是一种生活的安放。真要插秧,我的建议最好是赤脚。赤脚在泥里,才能充分感受这块泥土的滋味。汩汩地从脚趾缝里冒出来。有一回一个小朋友就来到我的稻田,光着小脚下到了田里。妈妈问他什么感受。他说泥里真舒服,像一条橡皮河。

  我也带我的孩子来插秧。我跟他并排在一起。看他深一脚浅一脚,东倒西歪地插秧。看他不一会就滋滋流汗,云蒸霞蔚的样子。看他插一棵秧,扭头抓一下蜻蜓的样子。看他回家的时候饭吃得多欢。我没必要问他什么感受。只觉得插秧对孩子他来讲,是种在泥里,长在心里,还有意思呢。过不久孩子跟我嚷嚷说还要来一次,怎么呢,说要来收割,说不种不收,种了要收。此乃稼穑。

  插秧是农人每年的心头大事,秧插好了,才是一桩心事了了。秧插好了,世界也变绿了。

  南繁院子

  一大早,被一朵空气甜醒。

  陈老师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打开房门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进来,顺便闹醒我。海南的天气好不是盖的。人说南繁人员是候鸟,冬去春来,不过阳光与空气,倒是捎带的好福利。

  负责食堂的阿丽,6点钟就煮好了一大锅粥,送孩子去上学,回来又带了足够的包子。大伙就在穿堂之处早餐,蹲着站着。唏哩呼噜的,顺便唠嗑几句。谈谈今天温度如何,几点钟稻子会开花。谁家的哪个稻子如何好,有的多挖几株来做杂交。谈谈花粉。父本的花粉足不足,母本的花粉育不育。老姜顺便跟阿彪借个台秤,昨天收的种子,要有个准确数字。小应与阿福甚至发生了争执。我辛苦引来的水,你中途将我拦截?好在没几分钟好闹,一会就各奔各的田。穿堂风一吹,有点清凉路过,瞬间就和好如故。也好在细流涓涓,一会也就奔流到你的田了。水稻它,也不紧差这口水。

  每一个穗子每一粒颖花,人工剪去了颖壳上部,有的还要去雄,用牛皮纸袋套好。要等中午其他稻子花开了,进行杂交授粉。紧赶慢赶,今天剪好了200个套袋,授粉工作量也不小。不过抬头一看,太阳还躲在云里,好像气温也不够,田里的水稻精神也没起来,一副暂时不想开花的样子。吃完中饭再来开花吧。好吧。稻子竟然答应了。农忙的季节,吃饭就是打仗,吃完赶紧回到田里,继续授粉工作。“心忧炭贱愿天寒。”(唐·白居易《卖炭翁》)而对水稻来说,相对的高温确是需要的,所以搞水稻的人,天气不热他还不高兴呢,宁愿炙热可烤大汗淋漓,只要稻花开得好,授粉顺利。也是个职业病态。

  讲好了,今天11点开花。又一个早餐,老周信心满满地吹牛。与稻子讲好的?这还用讲吗。昨夜露珠重,今朝养花公。老把式的技术人员,就是有一套。好吧,那么今天中饭会很晚。

  这是一个水稻科研单位的南繁。在海南每年租用数百亩试验田,只是为了加快一倍水稻的研究进程。试验田里种植的,是各类遗传育种材料,新品种的试验鉴定,各式各样的突变体,研究基因的大群体,有待评价的种质资源。你种完了我种,我开完了你开。陆陆续续,繁繁复复,整个是一幅繁花渐欲迷人眼。

  院子里也是。长期农忙,院子里有时会乱成另一大锅粥。密密麻麻堆满了珍贵的种子和生产资料和工具,却又乱中有序,分毫不差。你是种质创新,我是分子育种。你是0917号,我是8006号。各个都有标记,有源可溯。

  经常有访客来。寒山主任就带去看单位最新的科研新品种。细说分蘖多少,产量几何,品质又是几等。又问来访者,你觉得怎么样。你如果要种这个,那我建议咋的咋的。是的,在稻田旁,人们还会陌生吗。

  开花。结果。回家。研究员。科辅人员。博士硕士。近百来号人几个月都在一个南繁院子里,挤挤挨挨而亲密无间,像是一个学术沙龙。不同的是,这个沙龙是不定期的,也许是每天,随时,会碰撞出大小不等的火花。

  南繁窗

  央视在拍一部大型纪录片,改变世界的中国植物,水稻是其中之一。就屁颠跟着去瞅瞅。

  在江西农科院的南繁试验田里,一大片野生稻陆续在开花结实。拍摄团队在野生稻身边架设了轨道,跟我们下田似的穿着水田鞋,来来回回长长短短地拍摄。我见稻子多妩媚,想必稻子见了这些家伙也是很好奇,你们这是干吗呢。因为要拍到野生稻自然掉落的瞬间,他们时刻守着。中午时分也就在田间啃面包,汗水浸透了衣背。原来,拍片比下田还辛苦。刚刚听说已经拍到了,却因为有风吹过,掉在了镜头之外。

  农科院的蔡跃辉研究员刚好也在。蔡老师的主要课题是发掘新材料,选育超级稻。如果说以前在野生稻中发现天然败育植株是偶然,那么现在是根据进一步的科学理论,去有目的地发掘也是势在必然。蔡老师悄悄告诉我,已经从不同来源的野生稻中,发掘到一些不错的新型不育细胞质,耐逆性能也好,正在从试验走向应用。去他的试验田里一看,一批新型品种生长得郁郁葱葱,果然是。

  时间还早,我便又赶去拜望国家粳稻工程中心的华泽田老师。几十年来,华老师孜孜以求杂交粳稻研究,开创性地培育出柱头外露极好的不育系材料,解决了杂交粳稻发展的一大难题,非常值得晚辈尊敬和学习。趁夜色到来之前,在亚龙湾附近的试验田里,参观了华老师近年选育的新品种,煞是整齐壮观,产量更高品质也佳。华老师还跟我稍微透露了一项正在研究的新技术,说有望大幅度解决杂交粳稻种子的供求问题。

  真是受益匪浅。不止是我,还有其他南繁科研人员。差不多每一粒稻种,也都接受过南繁的洗礼。南繁就是一个大窗口,不但加快了植物育种,也促进了科学交流。人与人的见面,有时就是为了我的稻子与你的稻子相见,让彼此的稻种,实现更好的基因交流。几年以前,我跑到安徽农科院南繁基地,问朱启升老师要了几份耐旱耐盐的材料,就是希望与自己的长粒粳稻结合,若干年后能培育出耐旱耐盐的长粳新品种。

  南繁为我国种业发展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我国的南繁事业,也日渐得到国家的重视,国家南繁规划正在抓紧建设落实。2018年恰逢海南建省30周年,加强国家南繁科研育种基地建设,也成为海南未来发展的大事之一。

  久久不见久久见。习总书记也来到了南繁试验田,看望水稻科研人员,这让南繁事业备受鼓舞。我曾看到电视上,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院士饱含激情,期盼实现水稻更高产。我国最大杂交水稻品种汕优63的育成者谢华安院士,神情饱满得像个稻穗。有一年,他们两个与杂交水稻之母颜龙安院士、红莲型杂交水稻的开创者朱英国院士坐在一起开会。我兴奋地发现前辈们的名字,组成了一幅“龙-国-平-安”的英雄画面。

  我们所年轻的育种家张华丽博士,也受到了接见。回来问她,她只说激动,激动不已。相信在她年轻的心里,已然埋下了一粒撸起袖子加油干的种子。

稻田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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