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喜欢观察雾琢磨雾了,雾却越来越喜欢成为山的衣裳。我的家乡的山,统称“东秦岭”,可每一座山,似乎并不想着怎么去沾秦岭之名的光,蹭秦岭之名的热度,普通、沉默如同家乡的人。在家乡人眼里,它们也像随便一个物件一样普通。人有寂寞的时候,山也有吧。家乡人寂寞久了,是要搭个台子唱大戏的,唱花鼓,吼秦腔,什么都行,只要能热闹几天。山寂寞久了,会唤来雾。雾环绕着山,遮蔽了山,它们仿佛在酝酿什么大事,事的确不小,结果却不出所料,雾一退,山披上了一身绿衣,雾再来和山酝酿,山又换上一身黄衣,仿佛雾这件外套里藏着几层衬衣,一身穿旧了换上新的,山就活泛起来,有了形象之变,家乡也就有了春夏秋冬。
家乡的许多山上,种植着中国最北的茶树。有趣的是,这些能长茶树的山,多呈环形,由几座山围拢而成,茶树就像它们抱在怀里的娇贵的孩子。这山形,仿佛一把天下最大的茶壶。最有趣的,是壶盖,它是一团恰如其分的雾岚。壶里氤氲着一年中繁忙的茶事,壶盖把它盖得严严实实,你看不见,却听得到鸟的鸣叫、人的说笑声和机器的轰响,仿佛扑面而来的春天,是由这些声音向外派送。在秦岭里,雾和山就像无法割舍的亲戚,相依相存着,相互帮衬着,又像一对玩伴,玩着它们开心的游戏。此刻,雾也许只沉醉于它的游戏,只为了壶形山有个好壶盖,却没想到它们给人们带来了多大的福分。
每年清明时节,喝上一壶刚刚采摘的秦岭云雾茶,我就陶醉得有点飘然,秦岭诸峰也因用过了这些茶山送去的早茶,表情显得格外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