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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解记

时间:2024-03-02    来源:www.xinwenju.com    作者:林辰  阅读:

  我在大三上学期学习的局解,但出于各种原因直到大四上学期大体老师才运到了医学院,于是我们重新修一遍一年前已经学过的课程。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每周2次,从下午4:30一直站到晚上9:00左右,中途可自由去吃饭、测核酸。

  大四课业也很紧张,2个月内要学叠加起来半米左右高的课本,我恨不得做核酸的时间都拿来背专业书刷题。广州的中山医学院大体老师到位得早,去年听方hy隔着手机屏幕眉飞色舞地讲他的心得体会,于是就想记录一下吧!于是我用排队做核酸的时间断断续续记下来了这些。

  一

  我中秋假期回家,想想自己这学期做了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像小学生汇报功课般地说:“我第一次解剖了大体老师!”我爸有点想听,我妈立刻:“别了吧,在吃饭呢!”我就没有再提。

  其实应该是很难得的经历。想想看,可以在一个月内的日记里做出这样的描述:“我用镊子拽出这躯体的神经”“剥出他的心脏捧在手心”“伸手探进去翻出他的胆囊和十二指肠”“他的血管和瓣膜真的十分漂亮”!回头看,就是疯狂医学生的发言。这时我不搭边地想起妇产科老师的一句话:“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子宫长什么样,可她们确实在好好地用它呀!”用来阐述解剖课的意义正合适。医学专业课就是最好的生命教育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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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其他专业课,局解的开场是肃穆的。第一节课初到医学大楼的大厅便加入蓝色手术服的海洋中,被分发了一朵菊花,举起右手再次诵念希波克拉底誓言,献给我们的大体老师。散去后我们到了小解剖教室。

  我临时去送了趟文件,回来时腿部就已经被剖开了。我穿戴完备站在旁边没敢动手。直到同学剥皮累了,把手术刀给我,你试试?我初次触到了大体老师的皮肉。教研室有三个黑色裹尸袋,现在已经被拉开了。一位老年女性,两位男性。不同的大体老师呈现的状态很不一样。1号组的近乎干涸,我们组的油汪汪,满手油,虽然在没剖开时看起来就是一位寻常老人,很瘦,脸颊也凹陷了下去。1组的老人腹部有粗糙的黑色缝线,大家问技术员老师,这是什么?技术员老师说,不同遗体来源不一样。有些来源于正规渠道捐献,有些是医院内无人认领的遗体。这些一般会探查死亡原因,会剖开做回顾诊断,因此有了开腹的痕迹。还有一些其他渠道,就不方便说太多。

  我对自己的体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三个小时我就腰酸背痛。我凑近游离出血管时,浓烈的福尔马林刺激得我眼睛发痛但是流不出眼泪。我的颈部负重,腰酸背痛,感觉膝部不会弯曲。直到八点半时我已经不饿了,胃偶尔抽搐一下,生痛。我终于坐下来的时候,仅剩下的念头是,不做外科佬。

  手术服材质糟糕,舍友警告说,它会刺得人过敏,我在手术服内又穿上一件白色短袖。下了课我站在走廊扒掉手术服短袖,去更衣室换上运动长裤清清爽爽地出来,预备去操场跑上几圈。

  顺带一提,校园路修好了,继大一后我再次在校园内骑上了单车。这一切都让我的心态又清朗起来。回想起大一时,我匆匆忙忙骑着车去抢饭,赶着上图书馆,上社团。此时的我仿佛不是学医的大学生,普普通通,考试轻松,不用通宵,不用整日住在自习室。我可以随意参加社团和大创比赛,可以在考试周也酣睡满七个小时。

  二

  方hy:那总体时间差不多,我们也是大约站四五个小时,剖不完也懒得去吃饭。老师ppt讲的内容还不多,基本就是靠你分享给我的ppt自习。

  方hy: 倒也不会吃不下饭啊,只是上完课我再也无法直视鸡翅和肉干,质地和那个气味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方hy:我们分到的也是非常新鲜,意思就是隔半个小时就要换副手套。上次有人还往我白大褂溅起一些油脂碎块。

  方hy:等等,你说你们有专门学院手术服,太羡慕了!!

  方hy:往前凑哎,抢主刀!机会难得一定要往前站!

  三

  在宿舍套上手术服。只是穿着手术服,我仿佛就嗅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气味把我带回了那间小解剖室。药水臭味很刺激,但是不惹人生厌。我一进入医学大楼就嗅到了从三四楼飘出的福尔马林味。适时正是学院的“解剖月”,氛围感十足。第二节课时溜出去递材料,一个年轻的助教笑眯眯地问我:“几年级?在上解剖吗?……真好!”

  对的,福尔马林,是“真好”的气味。

  第四节课见到了新道具:骨科剪子。男生用力剪断锁骨,骨头断裂的声音其实和折断一根木棒的声音非常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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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道具:电动骨锯。老师锯开头骨掰开,分离出脑捧在手心。舍友形象形容:像是开核桃的声音。但其实脑神经保存的不好,断裂了许多,难以辨认,十分可惜。由于解剖到了头面部,蒙着大体老师脸的布料被拉开。我们在解剖躯干四肢时都是有黑色尸线连着的,可以不用让他们看见自己被剖开了皮,掀开了筋膜,被细细分离出了血管或神经。

  我还记得大二初见大体老师的心情:带着深刻的悲痛,不敢去看他们的脸。此时成了大四学生,癌症和死亡病例已经常常拿出来分析讨论,共情感大幅下降。只是偶尔看着他们的脸,会不禁想他们的生前。方hy说,他们的大体老师会有牌子,标上死因和年龄的。我检查了一下,但确实没有找到。大体老师躺在床上,我们搬着凳子团团坐在他们旁边,看着屏幕上技术员老师演示。偶尔幻想自己的神经也被拽了出来扯给学生们看,想的我胃也开始抽搐,不明白是饿过头了还是在共情。1组做的解剖真是享受,血管干净,神经清晰,最细的皮神经也能追踪到。脂肪组织本来就没多少,被细心的女孩子们去除的干干净净。老师也替他们做了很多工作。我也喜欢去隔壁组,用镊子和手指感受头脑中硬记下来的结构和概念,在实际人体上是什么样的。1组的小姜喜欢剥离组织的感觉,组内的工作做完了,她会来帮忙嘶啦嘶啦拨开皮肤,干涸的脂肪层和皮下组织。这时我心想,以后我也会捐赠遗体,也许我很瘦,是个瘦巴巴的老太太,至少被一层层剖开时,我也可以被学生们称赞,漂亮。

  去医院见习后发现手术室的氛围其实和解剖教室很像:放着歌,聊着段子,做着手术。高中看《当呼吸化为空气》中,描述医学生边大声聊天边用锯子嗡嗡地锯开头骨,看得我略微惊悚,现在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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