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吧。您让吾辈为麻风病人感到遗憾。因为只能有位粗野的老农为其友和教父。而汝等有修养之人,何不前往用教化之明灯启迪他们?
“戴梅恩肮脏。
“实也。然当可怜的麻风病人受此肮脏同伴打扰时,干净的海德博士却在其豪宅美餐。
“戴梅恩倔强。
“您又言对了。感谢上帝,此公脑强,心更强……
“戴梅恩没有改革,如此等等。
“……若有人改革且死而为之,则非其莫属。主教家无干净口杯和毛巾,唯肮脏戴梅恩使之净也。”
斯蒂文森沿用此风格,让讥讽的浪涛把海德击碎。当戴梅恩在践行基督徒真正的使命时,海德却坐在“柏瑞太尼亚街(他的)舒适的客厅里,伸展(他的)四肢”。其住宅做为檀香山大街豪华“传教士别墅”的其中一栋,确有嘲讽之意啊!
但让史蒂文森怒气冲天的是指责戴梅恩“与女人的关系不洁”。“你从何而知?”史蒂文森大吼着从文字层面抓住了海德高贵的衣领。“这是驾车路过的马夫想听到的柏瑞太尼亚街豪宅中对话的实质吗?——有关一个在莫洛凯岛悬崖下辛苦劳作着的穷农民牧师的不检点细节。”史蒂文森只听到过一次这样的谣传,来自萨摩亚酒吧一个从檀香山来的醉汉。但酒吧的另一个人(我想你不在意请他在柏瑞太尼亚街共进晚餐)随即站了出来:“你这卑鄙的小……(这里有个字我不敢用,实在不堪入耳)……如果这个故事千真万确……那你一定比他低百万档次——才敢传谣。”
史蒂文森投入到了搏杀之中。“您选择了‘亲爱的兄弟盖奇牧师’来交流此令人作呕的故事。荣誉徽章乃您大腹便便的装饰,不允我接受您的借口——说此言乃酒后所为。但即使假定此事为真——他没有厉行牧师之誓——也比你我吾辈强也。此公所为吾辈之流从未敢想,其亦有过吾辈之共有的懦弱。‘哦,伊阿古, 可惜啊!’ 寡情之人被感动落泪,大惑者为之祈祷,而您所能之事就是给盖奇写信!”
面对海德的伪善,史蒂文森愤怒地说:“吾辈不期望人皆为戴梅恩,人对自己的使命理解亦有狭隘之处,也许更贪恋安逸的生活,这无可非议。”然自负的海德犹如爱伦·坡《一桶白葡萄酒》中的福尔图纳托,史蒂文森断然将矛头对准了他:“德行如戴梅恩者乃我教父,亦是阿皮亚酒吧那个人的教父,他是所有向善之人的教父。若上帝赐恩让您眼开,他亦是您的教父。”
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史蒂文森这样的严厉抨击也许是合法的诽谤,但海德明智地选择了不去追究。海德称史蒂文森是“一个放荡不羁的怪物,无足轻重,其言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毫无价值”。然而莫大的讽刺在于,史蒂文森公认的散文名作是人们听说过海德的唯一原因。史蒂文森独特的文学殊荣是创造了两个不朽的海德:一个虚的,一个实的,均是恶棍。
我第一次听说戴梅恩是十一二岁的时候,想象着莫洛凯岛的黑色悬崖和凶猛海浪。在那个年龄,我还从未见过任何悬崖——对一个明尼苏达西部农场的男孩来说,二十英尺的山坡似乎已是陡峭无比了。我也未曾游历、听见或跋涉过有声的水域。然而想象中的计划依旧在,在等待时机。我第一次访问夏威夷时,在威基基酒店与路德学院的合唱团待了三天。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但却知道莫洛凯岛离此地乘船或飞机只有三十英里远。终于在年过半百后,我达到了目的。我的一位老朋友在夏威夷大学有个为期一年的交流教学工作,他在卡内欧荷——就是从檀香山横跨巴利工薪阶层居住的郊区——租了一所小房子。他为我设计了一个诗歌阅读课,作为一个牵强的借口,使我这个明尼苏达人能够在二月逃离一两场暴风雪。
遵循平常的中西部时序,我们在暴风雪中飞出了零下25华氏度(零下32摄氏度)的明尼阿波利斯,经过漫长的太平洋之旅后,晚上到达了80华氏度(27摄氏度)、鲜花盛开的檀香山。我喜欢卡内欧荷破落的福音教堂、柚子和鳄梨树;喜欢看小鸡在后院相互追逐,穿过马路时让交通停下;喜欢那里懒洋洋的瘦猫、房子后面废弃的机器、午餐肉铁罐和鸡蛋花;喜欢那里绝对非斯堪的纳维亚面貌的邻里,把收音机开得声音很大,家里有大扳手和充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