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他们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他们的存在是可有可无的,但作为一个部落群体和一个种族的传承者,他们却在与自然的对抗与融合中证明了自身力量的神圣和存在的不朽价值。
岩画和它的凿刻者的思想引导着我们对遥远世界的认识。当我们对这些人类的遗存细加释读时,我们似乎会看到一个画面朦胧但轮廓大致清晰的辽远的过去。
这是一些最生动、最直观、最丰富的艺术化石。在贺兰山岩画中你时时能感受到原始人类的创造激情和惊人魅力。在岩画的每一个细部描画中都笼罩着象形文字的光辉。不需要你有多少知识准备,凭直觉、凭着对大自然的淳朴理解,也许还需要若干的梦幻意识,你就能很好地阅读这些岩画,这些悬坠在半空中的三维图示,这些横卧在戈壁边缘的梦幻艺术。
从这些与荒原已融为一体的岩画那里,我们看到了符号的原始意义。远古先民用一种比文字更简洁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喜怒哀乐,表达他们对既成世界的固有看法。那是稚拙浪漫的,又是最容易找到知音的。
据说甲骨文中的绘画因素和岩画有很多相似之处。令人欣慰的是,在贺兰山的一些地段,岩画中出现的抽象图示和符号与象形文字具有一些明显的共同特征。这类岩画的凿刻者肯定没有专门学习过象形文字,他们甚至不知道象形文字的存在。
贺兰山岩画的涵盖范围十分广泛,从最原始的自然现象到留有人类活动痕迹的社会现象,从狩猎场面的粗犷刻画到原始乐舞场面的细节描写等等无所不包。
那是一种描述自然也融合自然的艺术,那是一种徘徊在创造与消逝边缘的大地艺术,他们以简洁有力的笔调把自然的和谐与蓝天的深远悄然刻印在一块块巨石上。在文明与野蛮的缓冲地带肆意宣泄着原始思维的活力。
把思想的根深深地扎在青色的石头上,把一个具有隆重意义的表演留存在原始的表象中。与蓝天共存,与大地共存,与不绝于世的生命共存。这是他们写在石头上的唯一信念。
如何从这些意义深厚的创造中探寻古代人类思想和文化的底蕴,以便重构和展示原始人类的心理模式、情感模式和思维模式,再现他们恢弘的生活画卷,是我们阅读岩画时必然要面对的课题。
八、古代感觉
贺兰山岩画的那些含有巫术色彩的荒诞和混乱的背后,却隐藏着一种幻想的秩序,古代巫术以它自身特有的逻辑和结构层次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原始的思维方式。
在口子门沟和石马塆,那种独特的地貌与散布在山中的岩画所围成的环境把自然的苍凉绵长衬托得更加充分。在秋天的落叶铺成的路上行走,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把自己彻底融化在天地间的强烈渴望。一种无为的人生态度随时都会袭来。一种远古文化的幽灵隐约可感。这里的每一片山坡,每一块巨石似乎都在散发着原始文明的灿烂光泽,我甚至盼望着手拿铜凿和石锤的刻画人正在向我走来。但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靠某种幻觉把我带到特定的幻境,或者是我此时所在的时空秩序发生了某种混乱,否则我永远不可能跟古人谋面的。
在这些零散的画面中,浸润着古代先民对自然世界的亲近和畏惧,对自我存在的否定和歪曲。诸如此类都可以通过原始乐舞、手势动作和神秘的巫术咒语加以发挥。原始先民信仰的是天地自然而不是自身。他们的世界主要是一个感觉的世界,我们的世界却主要是一个知觉的世界;他们的时间大概是永恒不变的,我们的时间一般来说是永逝不复的。这就是他们和我们在时空观上的根本不同。
黑石峁岩画和大麦地岩画相距上百公里,却有着同样的巫术内容,这不是一种巧合,而是原始先民的思维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
那些刻凿在岩画中的野牛形象是北方狩猎者和游牧民把他们的审美渴望和文化意蕴表现出来的一种方式。这是一种力量与美感的集中体现,是那个时代的人们对成天游荡在贺兰山附近的这些庞然大物的感性认识和神性化的自然图示。
野牛形象中力与美的展示无疑唤醒了人们对自然的征服欲望。这些蕴涵着诗情画意的动物遗形开始走进了人类生活的场景。它们与水草丰美的原野组合在一起,展现了一幅远古世界的自然景观。
瓷蓝色的天空在大地的极限处缓慢地旋转着,在那辽阔苍茫的屏幕上偶尔有健劲的大鸟飞过,把永恒的背影留在岩石上。那一般是苍鹰、秃鹫或猎隼之类。时间如流水一般向着遥远的不可测处荡去,它促使古代人类不得不思考未来生死存亡的大问题。他们或许会在潺潺涣涣的流水声中感觉着生命运转的节拍时想到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