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过岭头上第一株开放的山桃花,也见到过山坡上最晚红了的那枚红栌叶,雨中他在山崖下避雨,雪中他在石堰根生火烤食,他是瓮岭上最后一代挑山客。皇天不负,他用自己的耐力用脚踏实地用淳朴诚实,走出了小山村,到西达公社和城关公社当供销社主任。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在那个物资匮乏买东西必须靠票证的年代,一个供销社主任的位置,那是令多少人企羡!后来,为了大兴而罢职回家,住在大港村。
父亲的豁达与宽厚深深地影响着大兴的成长。大兴站在课堂上,创造性地用诗歌的形式对难懂难记的物理知识进行转换,使学生轻松记忆,产生了独特的课堂效果,他教的学生遍布全国各地,无不以物理为见长。期间,有人劝他弃师从政,而大兴却不舍自己的学生,选择留驻讲台。他舍不下自己的学生,更舍不得的是自己对学术的追求。后来他带领团队,问鼎全国中学物理教学创新大赛,荣获大奖;他被聘为邯郸市物理兼职教研员,做一名好老师,就是大兴心中的高山。
山 神
我终于站在了瓮岭上!
站在了想象中有仙人行走的瓮岭之上,站在妥放着我少年时无数梦想的瓮岭之上。
四下环顾,云雾茫茫满山谷,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天仙行走,倒是在岭上立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庙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只剩两堵石头山墙挺立着。庙旁一株杏树,横出一枝,可看到已有花蕾透出,天气转暖,就会第一时间在这山头绽放。
树下是一小片空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石窑的窑顶。站在这里,看到一层层裹在云雾中的山谷与峻岭,苍茫之中隐藏着无穷的神秘。从一旁的石台阶下到院子里,外临石堰,以空为墙,内有排三间石窑,窑中有灶有炕,稍事修整就能住人。听母亲讲,过去这里有三棵大榔榆树,树荫盖着窑洞。凡是上岭来的客人都会在树下乘凉,也在这里解渴求饮。云雾重重,如果时空回溯几十年前,那山道上定然还是人来人往,这岭端的三间窑洞,注定是无数远行人的一个标点。每一个喘着粗气越岭而来的人,无一例外要在这里驻足,几多艰辛几多风雨如今安有谁知?而今榔树没有了,行人也没有了,只留着三间窑洞空洞洞地等待着岁月来造访。
折回到庙前,我们从草丛中捡几片瓦竖起来围挡住山风,先点上蜡烛,再点上香,最后又摆开油供,青烟袅袅,寂寞了多少年的山神爷便回归了。他坐在瓮岭上,几十年没人管顾,更不必说享食香火,绝对不会算到,在正月十五这天,我和老温会到这里给他烧香上供,若是真的有灵,他定当感动得大哭。
在瓮岭南北有三座山神庙,在当地山民与行者心目中,山神是非常灵验的。有一个林县木匠在涉县做完工回家,进入瓮沟,看看眼前的高山就发了愁,在路过瓮沟里的山神庙时,便对着山神爷说:“都说山神爷你很灵,你要是能叫我一股劲就上到瓮岭尖,我就给你唱三场戏。”他说的是玩笑,可山神爷当真听。他这里刚说完,听到耳边有响动,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只狼,正冲着他看。他“啊呀”一声,吓得拿起东西就往山上跑,一股劲没停歇就上到岭尖。他回头看看,狼没有追上来,便靠着庙前的杏树喘气。待他缓过劲来,准备下山时,却发现在下山的路口,蹲着一只狼,正张着嘴看着他。他这才知道,是山神爷显灵了。可是这荒山野岭,怎么唱戏啊?正在发愁之际,看到榔树下坐着个瞎先生,背着个二胡,忙上去求好,瞎先生拉着二胡,给山神爷唱了三段板书,那狼不见了,他这才得以下山。
这是大兴父亲讲给我和老温听的众多狼故事中的一个。瓮岭上的狼是残忍的,狼是狡猾的,除了吃山民的羊,还伤过人。多少年来,安身在这片山野间的人们,除了与饥饿斗争,还要与狼斗争,为了求得一方平安,就在这山岭上下建起山神庙,借助山神来管护狼的野性。山神虽小,但能把狼管得服服帖帖。我们俩大时八节闯山进岭,对整个高山来说有几多不敬,我们在山神庙前拜跪上供,不能否认就是求乞山神先生,万万不要给我们开与狼狭路相逢的玩笑。
虽然我是第一次造访,但对这里的历史已很熟悉了。我从父亲和母亲那里,听到了瓮岭上太多太多的故事。要说狼事儿,最凶的时候,应当是在抗日战争时期,瓮岭南北十几个村里都藏着八路军的机关、工厂和医院,自然成为“鬼子”“扫荡”的重点地区,随着日本兵到来的,还有凶残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