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座塔,位于隆起的山脊上。因为地势,看上去更接近天空和梦想。塔身因为山的衬托略显倾斜,但它的倾斜恰到好处,导致塔尖与其上的星星构成了某种默契的关联,当塔尖对应的那颗星开始闪耀,接下来,其他满天的繁星便跟着在临海的头顶开始无边无际地闪烁。
第四座塔与其他三座塔有所不同。其他三座塔对应的是天上的事物,第四座塔对应的是人间。它在山脚,在低处,它是四座塔里时间最久远的,塔身的每一块塔砖上,都有一尊小小的佛,佛保持着不朽的微笑。那种微笑,是塔砖的结构中没有的。我怀疑这些佛是自己从什么地方走来,打坐在塔砖上的。他们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留在塔身上,是为了有一天重新走下来,带着持久永恒的微笑,混迹到人群中去。我们脸上的微笑,来自于他们的传播和传染。
构成巾山的绝不止四座塔。但因四座塔,巾山有了某种伟大的苍凉,有了自体的静,那是一种太古的静。四座塔纤细的塔尖,皆指向未知、未来和遥远,有一种宇宙的惘然和昧然,令人生出敬畏。一个人站在巾山上,会以为自己站在荒古的时间里。往山下走,手中会握了一把天地凉气,草木拂动,疑是孟石人衣袖飘过。孟石人在翠微寺对牛弹琴,对老虎讲经,独坐,或与空上人对坐,谈论天下事。
古代无大事。古代就是有大事,我也无从知晓。我只能看见古代的墙壁上落日相照,蔓生的植物,被空气、雨水和幻觉供养。徘徊寺外的,都是些和我一样心无着落的人。近旁一棵高大的栾树,籽实在初冬格外鲜艳,顶端的红像是涂上去的。一群乌鹊,倭寇般聒噪飞来,落于树上。它们以飞翔的方式进入临海,这是进入临海的又一种方式。我向人打听进寺的门,那人随手一指,指向半空,仿佛那道门并不存在。